第十九章
帝蔝学园一年级教学楼。
顶楼边沿上站着一个蓝裙少女。
少女极美。
她黑亮的长发，在天蓝色的裙子上如绸缎般柔滑。
光是她那窈窕的背影，足以迷惑所有人的眼睛。
一双莲足前半段已悬空。
风，吹动着她蓝色的裙子。
她的身子，叶片般轻晃。
“芷夕，你能不能过来这边？你站的地方很危险，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谈。”
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尉迟茜作势想要冲上去，却又害怕言行过激的虞芷夕会真的跳下去。她只好握紧双拳，苦口婆心地劝道。
虞芷夕连头都没有回，她只是冷冷地问：“季昀皓来了吗？”
“他马上就到。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我们是朋友……”
“闭嘴！”虞芷夕怒吼，“我没有一天把你当成我的朋友！”
尉迟茜咬咬嘴唇，“你是在怪我吗？”
“我恨你，恨不得你能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虞芷夕咬牙切齿，美丽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形扭曲。
顶楼的风，将她那句带着浓厚恨意的话传到尉迟茜耳中。
尉迟茜一颤。
芷夕竟然这么恨她！那她为什么还要对她那么好？一开始提出要和她交朋友、对她亲切温柔的是她啊。
“因为你恨她，所以，你才让她一再失去工作、故意令她把别人的新车弄坏、充满恶意地把那种照片和消息透露给记者，甚至命人绑架她令她永远消失，我说得没错吧，虞芷夕同学。”
一个蓝丝绒般华丽的声音，倏然而现。
围观的人群，自然分开。
一个高个的俊美少年，疾步走出。
风吹动他黑亮的短发，阳光下他水晶似的光明的脸，多了一股浓郁的男人味。他看上去更阳光，脸型唇角的轮廓更加坚毅。
因此，他浑身透出的王者之气也更加浓烈。
“季昀皓同学，帝蔝的荣誉就在你的手上了。”教导主任满脸大汗地抓住他的胳膊，焦急地说。
虞芷夕如果在帝蔝学园自杀，这将是学校建校以来唯一的丑闻。为了学校的未来，教导主任很相信季昀皓处理这种突发事件的能力。
季昀皓走到尉迟茜身边站住，“虞芷夕同学，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事，都有解决的方法，用不着以死谢罪，请你珍惜自己的生命。”
“除非你们分手。”虞芷夕转过头，看看并排而立的两人。
秋水明眸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怨愤。
虞芷夕开出这种条件，尉迟茜并不感到很意外，倒是季昀皓刚才说的她遭遇的那一连串倒霉事情，竟然是虞芷夕干的。
她始终无法相信。
无法相信，那个在阳光下，笑着说要做她朋友的人，居然会如此对她。
原来，虞芷夕竟然这么喜欢季昀皓。
为了他，竟然可以干下这么多可怕的事。
尉迟茜紧紧咬住指节，以防自己会大叫出来。
原来，所谓的友情只是她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巨大的挫折感席卷她的全身。
浑身奇冷。
忽然，眼前一花。
一只大手，将被她咬出深红牙痕的手指解放。
他指尖的温度，轻轻传递到她心底。
融化了她渐渐冰冷的心。
季昀皓。
尉迟茜扭头看向他。
每次，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总会适时出现。
她噙着欲流的泪，笑了。
是幸福的感觉。
季昀皓微笑着给了她一个相信他的眼神，而后，他严肃地继续对虞芷夕说：“刚刚是学生会长要对你说的话，现在，作为季昀皓，我要对你说的话是——你果然是个差劲透顶的人！”
教导主任一听，立刻汗如雨下地晕倒在地。
“我差劲透顶？那么她呢？这种粗野女孩有哪里好了？”虞芷夕冷冷地打量着尉迟茜，那目光充满蔑视。
“住口！侮辱她就等于侮辱我！”季昀皓眼中寒光一闪。
“她一点也配不上你！”
“她配不配得上我不是由你决定，也不是由我决定，我们之间是平等的，像你这样卑鄙的人永远都不会懂。”
尉迟茜意外地感动。原以为季昀皓大男子主义严重，没想到他是这么看待她。
她加紧握住他的手的力道。
“就算你说我卑鄙，但是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虞芷夕泪流满面，哭得梨花带雨。
“喜欢一个人的确没有错，但是，将自己的这份喜欢强行加注于他人身上，这也不光是说只是个错误就能说得过去了。”季昀皓想到她对尉迟茜做的那一切，胸中怒火翻腾。
差一点，他就失去尉迟茜。
如果那天，他没有去的话。
光是想到那种可能，他都有种压抑不住的恐惧。
这个虞芷夕，先前在宴会对他下药那次他都放她一马了，她仍不知悔过。
可恶！
“难道你连一丝机会都不给我吗？”虞芷夕幽幽地问。
风将她乌黑的长发吹得漫天飞舞。
她那张绝世的脸显得楚楚可怜。
“你认为自己有哪些地方可以吸引我？”季昀皓阴沉着脸质问。
“……”虞芷夕愣住，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连哪点可以吸引我都不知道，难道这样的你还指望我喜欢你吗？”
“你不喜欢我哪里？脸吗？身材？性格？不管是哪里，只要你说不喜欢的地方，我都会通通改变成你喜欢的地方，为了你，做什么我都愿意，就算是做你的奴隶，宠物也好，我都愿意！到底为什么你会这么厌恶我？我可是从小时候第一次看见你就爱上了你啊！求求你，只要让我能留在你身边，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
虞芷夕忽然冲到季昀皓面前，双手紧紧地抱住他。
被这样一个仙子般的女孩拥抱，相信任何男人都不忍拒绝她。
但是——
季昀皓却毫不留情地推开她。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严厉地警告她不要再做类似的事情。
季昀皓的声音里毫不掩饰的存在对她的鄙夷：“这就是我最讨厌你的地方！我需要一个可以和我并肩相伴的爱人，不需要奴隶或宠物。你这副只打算依赖我、没有自我的模样，简直令我作呕！说什么为了我，其实只是为了满足私欲的借口。所以，即使你为我做再多的事我都不会感动，就算你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改变对你的看法。你真的让我很倒胃口，滚远点！最好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季昀皓的话对她来说残酷之极，虞芷夕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
失声痛哭。
就像一个孩子，失去最心爱的东西，她哭得肆无忌惮，不要一点气质和仪态。
这是她内心最真切的体现。
尉迟茜忽然放开季昀皓的手。
她蹲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到虞芷夕的面前，“这次换你在哭了。”她将她扶起，温柔地用手帕擦拭着她脸上的泪花。
“我们从现在开始，重新认识，重新做朋友，在我记忆中你永远是那个白衣纷飞的仙子姐姐。”
虞芷夕只是捂着脸，坐在地上嘤嘤痛哭。
尉迟茜陪在她身边。
她也在哭。
芷夕对她做的那些事，她已原谅。
只是，面对这样的恨，她该如何应对？
友谊。
只有纯真的友谊才能化解芷夕对自己的恨。
总有一天，她和芷夕一定能再度手牵手地一起回家。
那是两张80%相似的脸。
一张冰冷。
一张火热。
如同光与影，明与暗。
季昀皓靠近那张和自己相似却冷若寒冰的脸，眼睛里的火恨不得喷到它上面，“那天你难道不能下楼送送她吗？”
解决完虞芷夕的事情，在二年级教学楼下他碰巧遇到准备回家的齐一浩。一看见他那张脸，季昀皓肚子里的火迅速被点燃。
自从尉迟茜被绑架那件事后，他曾去特意找过他。但是，每次都被他避开。
今天正好是机会。
“不关我的事。”齐一浩冷冷地说，脸色如冰一样白得透明。
“你这混蛋！”季昀皓怒不可遏地一把揪住他的领口。
“放开我。”齐一浩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季昀皓凝视着眼前这张让他长期饱受嫉妒的脸，几分钟后他恨恨地放开他，齐一浩被季昀皓放开他时的力道弄得向后踉跄了两步。
齐一浩突然倒地。
“你给我起来！”季昀皓高高在上地命令道。
齐一浩却昏迷不醒。
脸色苍白。
季昀皓弯腰探视他时，手指无意碰到他口袋里的一张硬纸片。
那是张紧急情况联络卡——仁馨医院血液科。
这是什么意思？
季昀皓的心，不可抑止地狂跳起来。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名片上那一串使他不安的电话号码。
仁馨医院血液科病房。
幽黑，宁静。
齐一浩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他撑住自己虚弱的身体，准备从病床上起来。
“aplasticanemia。”有个华丽得如蓝丝绒般的声音悄然响起。
灯光一亮。
明亮的光线下有个和他容貌相似的少年。
他斜靠在墙壁上，双手抱臂，英俊的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情。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齐一浩扭过头，撑住自己身体的胳膊微微发抖。
“该怎么形容你呢？”季昀皓将手指插进自己的短发里，他的眼睛窝在手臂制造的小面积阴影里，“伟大？抑或是愚蠢的‘哥哥’？”
季昀皓特意在“哥哥”两个字上面加重语气。
“哥哥”两个字明显给齐一浩某种很强烈的刺激。
他突然发怒：“出去！”可是吼完他却体力不支地倒在床上粗粗地喘气。
“那天给我手机发短信告诉我她在你那里的人是你吧？”季昀皓意味深长地说完，关上灯，离开了病房。
病房外，季昀皓的脸上立刻涌现出一抹痛苦的神色。
他该怎么办？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齐一浩的秘密？
可恶！
冷峭隆冬的夜晚。
星星，在万里之外闪烁。
像一块块破碎的水晶，耀眼在黑暗的天幕上。
夜风，冷冷地吹。
刮在脸上，生生地痛。
操场的草地上，两个被月光拖得长长的影子，静默无语。
风，吹起尉迟茜披散的长发。
她幸福的脸，却灿过明丽的月光。
“小茜，你也太听他话了，他让你在学校等他，你就老老实实地等。”利祯洵语气酸溜溜地说。
“利祯洵你怎么不回家呢？”尉迟茜侧头问道。
“我哪能把你一个人留在漆黑的操场上？”
尉迟茜双手抱膝，笑道：“谁叫我答应他了嘛，人无信不立！”
“如果是我就不会让你等这么久。”利祯洵咕哝一句。
“你在说什么呢。”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会考虑我吗？”
利祯洵那双桃花眼在月光下盈盈闪烁，放出惑人的光。
尉迟茜娇笑，“你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嘛？拜托你认真点好吗？”
利祯洵忽然握住她的手，“我是认真的。”他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神情严肃地问道。
尉迟茜仍在格格笑。
突地——
他们的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利祯洵，你的胆子很大嘛。”
哇啊——
尉迟茜慌张地扯回自己的手，迅速将手藏到自己的身后。他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你来了？”她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季昀皓的脸，在夜的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季昀皓沉默了一下，就在尉迟茜以为利祯洵会被他暴K一顿时，他用一种缓慢而疲倦的声音道：“齐一浩在仁馨医院血液科住院。”
尉迟茜脸上的笑容凝固住。
“你在说什么？”她睁圆眼睛。
一浩在住院？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是血液科？
“他的情况……”季昀皓停下，因为他看见尉迟茜已站起，她满脸的震惊，双手紧紧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襟，嘴唇哆嗦地抖动。
血色，迅速从她唇上撤离。
季昀皓的手，温柔地轻轻抚摸着她苍白的脸。
他希望给她安慰。
可是——
她却毅然推开他的手。
转身便跑。
没有和他告别。
可以说，她根本就忘了他还在她的面前。
她的心里，只有齐一浩。
草地里，蟋蟀和不知名的小虫竞相歌唱。
季昀皓却无心倾听。
在他听来，那简直是一首首哀歌。
“其实你可以假装自己不知道，学长。”利祯洵仰头望着夜空，长长吐了口气。
季昀皓走到他身边坐下，“一个人可能会同时喜欢上两个人吗？”
“也许会吧。”星星在利祯洵眼中闪动。
“我想再怎么喜欢也会有一个最喜欢和次喜欢。我永远是她的次喜欢，她最喜欢的还是他，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能超越他。”季昀皓叹息一声，“真令人绝望啊。”
“学长，你这是在向我炫耀吗？既然如此，你就把‘次喜欢’让给我吧。”利祯洵认真地说。他干脆躺下，闭上眼睛，“要知道，我可是连次喜欢都不被她考虑的人呢。”
“我才不会让给你！”季昀皓也躺下，看着满空的星辰。
利祯洵将双手叠在脑后，突然放声大笑，“我们还真可怜，只能两个男人躺在这里看星星……超无趣啊！”
季昀皓瞥了利祯洵一眼。他能感觉得到他是真的很喜欢尉迟茜，也许，他虽然在笑，心里却在流泪吧。
“你下次见到我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因为喜欢同一个女孩，季昀皓忽然觉得这个自己曾经看不顺眼的小子并不是那么惹人厌。
“那怎么行？你比我大一岁嘛！”利祯洵特意在大字上故意提高声音。
季昀皓爆出一根青筋。
这小子，一点都不可爱！
“真没有想到，‘绝对零度’居然还藏了这手！学长，你得加油了哦。”
“有些事情，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是枉然。”季昀皓黯然地望着星空，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果然他一直在做梦。
现在，梦已醒。
就算再美，终是幻境一场。
不属于他的东西，强求也是不能长久。
尤其是爱情。
心脏，竟格外的痛。
医院的塑料靠椅，依旧是那么的冰冷。
尉迟茜呆呆地坐在椅子里，目光空洞。
她像是个灵魂被鬼吃掉的空壳。
医生、护士在她眼前来来往往，她都没有眨一下眼睛。她像座会呼吸的雕像，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发愣。
她明亮的双眸，已失去往日的光芒。
尉迟茜忽然感到四周一片漆黑。
某个晚上，她曾经看到过无数黑暗的影子吞噬着一浩年轻的身体。
“不——”她下巴颤抖着突然大声尖叫一声。
肩膀上一热，有人按住她。
“喝点东西好吗？”在这个充满磁性的声音过后，她的眼前出现一瓶果汁。
她颤抖的手，扭了很多次，都没有能把瓶盖打开。
一双手接过果汁，帮她扭开。
她接过，却没有喝，只是拿着饮料继续发呆。
“要不要通知他妈妈？”那个声音在问她。
齐美枝！对了，一浩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必须告诉她。
可是，她会相信她的话吗？
有人轻轻揽住她，那人的身上有股让她喜欢的味道。
尉迟茜贪婪地沉醉在那股味道中。
良久。
终于，她的眼波开始流转。
四周不再是漆黑，有光在头顶浮动。
季昀皓那张写满担忧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眼前。
她看到他那张脸反而更难过——相似的脸，一个健康，另一个却……
她垂下眼帘，离开他的怀抱。
她的喉咙就像是长满了水锈，发不出任何声音。
病房门打开，夏千雪红着眼睛从里面出来，“一浩醒了。”
尉迟茜立刻露出欣喜的神情。
她脸色发红，眼睛里好像闪烁着无数美丽的星星。
她慌张地穿戴夏千雪递给她的帽子口罩，没有犹豫地推门进去了。
季昀皓觉得很悲哀。
从他到来的这段时间，尉迟茜连一眼都没有好好看过他。
心，在无声地流血。
尉迟茜的那种神情他曾经见过。
那是她热恋着齐一浩时她专属的神情。
转身时，他听见病房门又发出打开的声音。
尉迟茜从病房里探出半个身体。
她沉默地望着他，用干涩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对不起。”
季昀皓回头凝视着她骤然憔悴的脸，也沉默了很久才道：“只有这句话吗？”
他离开，头再也没有回，渐渐消失在尉迟茜的视野之外。
望着季昀皓受伤的背影，尉迟茜很想冲过去抱住他。但是，病房内齐一浩那张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令她放弃这个念头。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季昀皓会从此消失。
他们会结束。
如果，现在追过去，是不是可以留住他？
但是，她还是狠心关上了病房门。
灯火通明。
也抵不住眼前一阵阵袭来的黑色光晕。
家里，即使打开所有的灯，也空落得令尉迟茜害怕。
茶几后的软皮沙发上，齐美枝跷着脚悠闲地在看电视。
怒火，“噌”地燃到顶点。
尉迟茜一把抢过遥控器，用力关上电视。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人？”尉迟茜怒声质问她。
齐美枝冷冷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起身准备上楼。
看着她那副冷漠的样子，尉迟茜大怒，“一浩得了再障正在住院治疗，你难道不想去看他吗？”
“没必要。”终于，齐美枝说话了。
尉迟茜实在忍不可忍，“一浩是你真正的亲生骨肉，是你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孩子！”
齐美枝脸上依旧很冷漠，“那又如何？”
尉迟茜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嵌紧掌心。
“你以为你的那个诡计能瞒得过一个母亲的眼睛吗？你难道一点也不为你在十七年犯下的罪孽悔过吗？你害死了季昀皓的母亲，让他父亲痛失爱侣，毁掉了一个本来很幸福的家庭，就只是为了你的贪婪。难道你没有感情吗？就算一浩不是你的孩子，你有必要对他那么冷漠吗？更何况他还是你真正的孩子！”
“你说什么？”
齐美枝晃悠悠地走到尉迟茜的面前，面色有些苍白了。
“你会调换别人的孩子，难道人家就不能再调换回来？”
齐美枝张大眼睛，身子不住摇晃，似要昏倒。
她用双手攫住尉迟茜的肩膀，疯狂地说：“你是骗我的，你在说谎！”
“季昀皓一直都是季昀皓，齐一浩一直也是齐一浩。”
尉迟茜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很可怜。
孩子的幸福到底是什么呢？不是物质上的享受，而是享受亲情。她难道不明白这个极其简单的道理吗？
“天啊！”齐美枝的表情在定格了几分钟后，突然发出震天的悲鸣。
一瞥眼，齐美枝左腕上的伤痕一掠而过。
尉迟茜一震。
那个夜晚，客厅里的一浩和那把带血的刀。
再次鲜活在她眼前。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一浩突然变得不像一浩。
“这是怎么来的？”尉迟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那举到齐美枝眼前，“你对一浩都做了什么？”
“我到底对自己的孩子都做了什么……”齐美枝瘫在地上，木然地把那天在客厅里她做的一切讲了出来。
看着那道丑恶的伤痕，尉迟茜仿佛看到了一条吞噬齐一浩的毒蛇，将他裹入茫茫的黑暗之中。
尉迟茜猛然甩开齐美枝的手腕，腿一软，也跪坐在地上。
依稀，恍惚的光晕中，她又看到那些似水般流逝的日子。
那一个个熟悉的镜头，在泪眼中渐渐模糊。
抚摸着她的长发时一浩手掌的温暖。
为她弹奏吉他时一浩温柔的神情。
呵护她不受欺负地成长默默付出的一浩。
故意用冷漠赶走她时的态度。
在学校里一浩给她的那个不舍的拥抱。
……
在她责怪他无情时，他却一个人孤独地面对病魔的折磨和死亡的恐惧。
一浩一直在欺骗她。
那天，他原本是想去赴约，要不是他突然发病……
他爱的只有她。
从小到大，始终是她。
“小茜，一浩最爱的人就是你，只要有你，他就可以活下去。求求你，和他重新在一起吧。”齐美枝跪在地上，摇着她的肩膀说道。
“季昀皓……”尉迟茜喃喃地说。
齐美枝抓紧她，指甲都快嵌进她的身体里，“你们本来就是一对，是我，是我把你们拆散。你不是从小到大都爱着他的吗？难道你对他没有了爱？那孩子如果连你也失去，真的会死的。”
他会死的！他会……
齐美枝尖利哭声，挣扎在她脑海中。
久久不散。
尉迟茜呆呆地走上二楼。
经过一浩的房间时，她推开他的房门。
房间里，空荡荡的。
地板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灰尘。
尉迟茜望着空无一物的房间，身体顺着门框滑落。
一浩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这个家的？
她为什么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呢？
因为那时，她的眼中还有一个季昀皓。
所以，她没有看见一浩冷漠眼神后的痛苦。
尉迟茜靠在门框上，望着白炽灯，思绪渐渐走向朦胧。
那光亮的白后面。
她似乎看见相依相伴迎面走来的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
男孩用他攒了很久的钱给女孩买了一件她期盼已久的粉色裙子。
粉粉的红色，就像他对她纯真的心。
男孩的胳膊，破了很多地方，那是他打工时划伤的。
他却藏在长袖衣服里不让她看见。
可是，那怎么可能瞒得过女孩的眼睛？
她早就准备好了药膏。
蓝天白云下，女孩仔细为他擦药。
男孩笑着。
那时，女孩说：“长大了你会离开我的。”
“这一生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永不分离。”男孩对着蓝天很认真地许下他对她的誓言。
女孩甜甜地笑着这样回应：“我也永远不要和你分离。”
永远不要和你分离。
那是她对一浩说过的誓言。
誓言是什么？
如果办不到是不是不要许下比较好？
一浩……一浩……
她仿若呓语般呼唤着他的名字。
窗外，夜更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