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湖离桑梓岭结实地有上一段距离，对于庭北来说也不过就是一张传送符纸的事情，只是当他赶到那片花灵记忆中的湖泊之时，却见一群渔船停靠在岸边上，渔夫们大多赤着上身，在这已然入秋的时节中忙活出了一身热汗，有的坐在船舱里收拾着新打捞上的活鱼，有的提着细密的渔网正在清理上面闪着波光的鱼鳞，有的还在撑着竹篙子要下水。
此地可见一片湖泊荡漾，两岸之间树木环绕，飘落的树叶飞舞间堆积在了松软的地面泥土上，风带来的远方湿润的空气中还有着几丝咸腥的鱼腥味。
庭北看了眼那些渔夫手中的鱼，多是又肥又大，再看此处湖泊的水质也有些浑浊，并不如传闻中所言那般清澈见底而不生鱼虾，一时间他拧起了眉头有些疑惑，莫不是他来错了地方？
“呦？有新人过来啊！”
在岸边一个正收拾鱼苗的渔夫眼尖，一眼瞧见了这个站得远远的身姿笔直如松的少年，当即便大笑着同他吆喝了一声。庭北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这个皮肤被晒得黝黑的男人带着个草编的斗笠在同他招手，同其他渔夫一般也未着上衣，仅穿了条略显旧色的麻布裤子，脚上还蹬着一双快要漏了洞的麻草鞋。
全然格格不入。
“少年人啊，瞅你这打扮，不像是来打鱼的啊？”那渔夫见庭北站在原地不理会他也不多计较，而是大方地从渔船中迈出来迎着庭北走过去，庭北方有些警惕于他的靠近，下一刻便听见这人问他：“看着面生啊，也不像附近村子的居民······外地来的？”
最后一句话语调蓦然拔高。
庭北站在他们中间，一头黑发不着冠不戴帽仅是一根发呆高高束了，虽说身上未着盔甲，手腕上亦是绑着护腕，看得出是武者的打扮，脚上穿的也不是乡下人常穿的千层布鞋，而是更为繁琐的长靴。
故而他此话一出，庭北便敏锐地察觉到了那几个原本各忙各的渔民纷纷朝他这边看了过来，目光中满是警惕与敌意，甚至于庭北还能察觉到不知来自于谁的隐约的杀意，这种眼神庭北不久之前就在那匹四师兄养的银狼眼中见过，当时是有人将银狼到嘴的食物给弄到他这来了。
看来此地还真是有什么秘密了，解决了他们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但是庭北觉得，或许先不急。
“咳，在下并非此地之人。”先出手为强后出手遭殃，庭北先发制人，在这群人还没来得及有旁的动作时将自己身后的行囊亮给了他们看，佯装着一副无害的面孔，扯谎道：“在下只是一个商户家中的侍卫，因着母亲病重不得已提前归乡，不想途经此地见此地鱼乡富饶，便想为母亲讨一娄鲜鱼回去——”
他这话说的诚恳，面上虽无什么表情变化，却转手从行囊之中取出了一块足足十两有余的银子，果不其然那群渔民在看见了银子的瞬间脸色就变了，走在他身前的那男人伸出了自己带着老茧的手似乎是想接下，又犹豫着打量着眼前这个样貌好看的男人：“这——这也太多了，少年人，你当真只是想要一娄鱼？”
庭北余光瞥见站在这人身后的那群渔民之中有人将方才提着的鱼叉悄悄放了下来，想来是确定自己没有威胁进而放松了警惕，他直视着眼前这个看似老实巴交的男人，道：“若是承蒙不弃嫌，可否借您的渔船一用？在下想亲自为母亲打些她爱吃的鱼来。”
“······”
那渔夫犹豫沉默了半响，终是没能抵过眼前银子的诱惑，伸手将其接了下来。
今天是个阴森森的天气，乌云笼罩着日光使得这片大地上都没什么好颜色可言，这样的天其实并不适合出渔，为此直到庭北登上了那艘又小又破的渔船后，那渔夫还在念念叨叨的：“少年人你确定要今天？今天收成比起往日可不好，回头打不到大鱼那银子可是不退的——”
见庭北不做声渔夫生怕他突然间反悔了要要回那银子，忙趁着他刚坐下的时候就双手撑着竹篙奋力一顶地面，小船借着力便稳稳地划了出去，竹篙拨弄湖水的声音逐渐响起，逆着水波的方向渐行渐远。
越往里走，湖水浑浊的便越为厉害，庭北坐在船帮子边伸手到水里随意地捞了一把，收回来时只见满手闪着银光的鳞片，眼下这个时节并不是鱼苗收获的时候，即便是寻常人家包下的鱼塘中的水怕是也没有这么多的鳞片可寻。
“船家，这里一直是如此？”水面不比地上，纵使这船行的再稳也难免摇晃，庭北坐正了些身子转向站在另一处船头背对着他的渔夫，那渔夫闻言回过头，擦了把脸上的汗道：“你说啥子？”
“我是说，”庭北手肘拄于膝盖之上一手拄着脸，颇有些玩味地盯着这个从他上船开始便显然各种不自在的渔夫，目光扫过他胸前已经淡化了许多，但因着被晒黑仍是留下了些许痕迹的白痕，道：“般若湖素来以清冽不生鱼虾著称，可这里活鱼这么多，不像是那样啊？”
“啊······”那渔夫显然结巴了一下，没曾想他还知道这一层，只得干巴巴地回他道：“你······你听哪个在那胡扯的？我们常年住在这，这、这里一直都这样，啥时候不生鱼了？！”
“下次说谎，可以先把舌头捋直了。”庭北嘴角带出了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他缓缓站起身，踢了一脚一直被藏在船帮下的鱼叉，鱼叉被他这一脚带的飞起又被他牢牢地握在了手上。
被一句话戳了心事的渔夫脸上登时间大惊失色，竟是不管不顾地就要扔下船蒿朝着他扑过来，庭北手头一翻，脚下动也不大地将那鱼叉子尖锐的一头对向了他，让他立时便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想杀人灭口，东西也要先藏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