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安这几天脸色稍稍好转了些。一来临近除夕,不管自己如何得给孩子们一个好盼头。二来,她也是经过一番挣扎早就看开了些,她明白,自己心里还是有放不下的那块儿疙瘩。
她在等,也在试探……
“妈,吃完饭我得去后街找小野。”章时前脚刚踏进堂屋,就发现八仙桌上整整齐齐摆了十几样菜,大略扫了一眼,上手就抓了半块儿鸭腿往嘴里塞,支吾说“太阳从西边滚出来了。”
“小孩子家说的什么脏话。”蔺安抄起沾满面粉的擀面杖就往章时手背上敲。
“洗个手帮妈把鱼端到里屋,你姐一会儿就到,先把你这身脏衣服换了。”
“蔺哥来吗?”
“来,他接你姐。”蔺安湿手擦了擦围裙,眼皮都不抬一下。
一听到蔺纪承来,章时的眼中还是闪着期待的光芒,小孩子喜欢谁讨厌谁是藏不住的。有时候用面部表情就能轻而易举的看出来,他们是最露真性情的。不像成年后的大人,他们能用假意的笑去欺骗隐瞒那些他们根本不想去做,根本不喜欢的人或事。
“秦叔,这两棵树是我们自家种的,这棵是无花果,夏天的时候我们就会踩着旁边的墙头上去,拿钩子把熟的果子钩过来摘了,摘的晚了下场大雨,果子就裂了口。”章知年看着这棵光秃秃的无花果,还是站在底下兴致勃勃的秦叔介绍。
蔺纪承也不插嘴,就把双手插在裤兜里轻轻的靠在无花果粗长的树干上。
不过就是轻轻哼了一声,嘴角上扬。
秦叔一听爬树,就来了劲儿,笑言:“你这丫头本事不小,那儿有小姑娘上树的。”
虽说她是会爬树的,但大部分都是蔺纪承在上面勾着,然后她就怀里抱着一个大箩筐跑来跑去接。后来因为有的无花果都熟透了,落下来的时候怕裂开不能吃,他就干脆拎着筐上去。她就在下面给他指挥哪儿还有熟的。
即便是下着雪也没拦住章时往外跑,当她扶着秦叔,慢慢悠上了前院的台阶。
大老远就看见章时在走廊一路疯跑,像是一只冲过来的小地鼠,完美的无视自己直接一头砸到蔺纪承的怀里。
猝不及防的让蔺纪承踉跄了一下,险些没有站稳。
蔺纪承摸了摸他的耳朵,稍稍弯腰,抱住了他,笑得裂开了嘴,章知年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在笑,因为他的眼角上扬,成了绿豆眼儿。
“蔺哥,今年还跟小时一块儿过年。”章时看蔺纪承的时候几乎把头扬到九十度,只能抱着他的大腿。
蔺纪承笑说了声,“自然。”
“章时,我弟。”章知年随意跟秦叔介绍了一下,就拉住他往后院走,故意把他俩甩在后面,他们两个总是这般忽略我,她也就不以为然了。
拐过亭角的时候,她用余光扫了一眼,章时就走在前面死死地拽住蔺纪承的手,蔺纪承整个人都是被动的在快速走。
那场景颇为好笑。
平时的章时虽不像自己这般没大没小。拿过几张奖状,算是老师母亲街里邻里眼中的好孩子,也少不了男孩子疯癫的模样,在她这个姐姐面前,他从来不听自己的话,甚至反驳,仗着他是自己的弟弟,章知年也就不管他。只有在蔺纪承面前才会乖巧的像只兔子。
蔺纪承说一不二,他十分听蔺纪承的话,蔺纪承几乎成为他膜拜对象。
他们刚进里屋,母亲正在褪下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糊。
母亲只能用围裙擦了擦手,“小承,先坐着,没别的外人,你们先吃。”
当母亲笑着抬起头的时候,目光与秦叔相碰,忽然僵住。
章知年当时并没有感到任何异样,只是极为兴奋的向母亲介绍。
“妈,这是秦叔,跟蔺纪承是叔侄关系,蔺纪承就住他家,在学校他总来给我送吃喝的,而且还给我买了手机。”
母亲的瞳孔忽然放大,吃惊之余,还是微笑的一如既往的微微弯腰,“秦大哥,真是不好意思,知年不懂事,这几个月麻烦您了。以后您就不用管她了。”
秦叔的手紧紧的握着拐杖,因为太用力,章知年能感觉到他的胳膊在颤抖。
他的嘴张了张,却不知道说的什么,模糊中听到他说了一个“二”字。
章知年就以为他是因为第一次见到我母亲感到激动而已。
直到后来章知年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她有些慌神又连忙把目光移开,似乎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外人,丝毫不感到任何意外。
饭后,章时粘着蔺纪承,母亲躲在里屋跟秦叔说着话,而章知年只能无趣的站在长廊上,摸到衣兜的时候才把手机拿了出来看了一眼,发现两个未接电话。
就回了过去。
拨通的声音才响了三四声,那边就接住了。
章知年还没有来得及习惯的说“你好,请问你是…”
那边就打住章知年的话,气呼呼的说“你大哥我要去找你。”
“谢幕?!”她犹豫了一下才打探道“这大过年的你不在家呆着,又闯什么祸了。”
谢幕这人闹出什么幺蛾子虽说很正常…
“我跟我爸怼了一架,我才不回去,去你家躲躲。”他囔囔着。
“那成。”这小子好不容易有事儿求于自己,章知年极为得瑟的回了他一句。
“你求我。”
“求你。”
章知年偷乐着,转身偷瞄了一眼里屋,母亲还在跟秦叔热火朝天的聊着,应该没空管自己。
她裹了裹衣服,站起来就往门口走,没挂电话。
但她也不知道到蔺纪承的目光在随着她的步伐移动。
“我们家这位置不好找,要说标志只有一个石桥。”
“我已经到你们的镇上了。”那边传来呼哧呼哧的声音,像是刚刚跑过。
“但好像没有你说的石桥。”
章知年颇感意外,“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你大哥地理好着呢,哪儿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章知年冷哼一声,“你只管往前走,别走小路,走到没路了左拐,然后在直走到第三个店铺再左拐,然后前面就没大路了,就一条河把路劈开两个街,一个东道街,一个西道街。你只要看到河上面的石桥就行,我站在上面等你。”
谢幕以为自己到了一个迷宫镇子,果真是章知年说的那样,街街巷巷太多了,这里的房子还都是瓦房,跟城市不一样,起码还有路牌路标,起起伏伏的颜色格局都不一样。
走着他还跟章知年吐槽着“你们这儿的房子怎么都一个模样复制出来的。”
章知年已经到了石桥,往上走着,大略看了一眼前面整齐划一的土灰四合院,家家户户已经都挂了红的或者粉的灯笼。
笑着说,“谁说的,我家就是白瓦房。你别看溪镇街巷多,后山还有一大片的湖,湖上面就不是桥架着,是用走廊连着的。”
“那能过桥吗?”
“当然能。”
章知年恍然,似乎蔺纪承两年前初来溪镇的溪镇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跟他介绍的,他也不知道。
“嘿,小弟儿。”章知年话音刚落,谢幕就到了河的那头。
他朝章知年卖力的挥着手,跟一个小孩儿似的。
雪还在不急不缓的下着,当他走过来的时候,章知年才看清楚谢北琛头发丝上落得特别小的冰碴子,他呼着热气,跟自己说,“怎么样,你大哥厉害吧。”
“确实,不容易。”章知年看了他一眼,决定服个软。
随后就是谢幕爽朗的笑声。
章知年后悔忘了出门拿个伞,起码能顶顶这忽急忽缓的降雪。
两人往回走的路上,谢幕用开玩笑的语气问她“你说,你大过年的把我领回家,你爸妈知道了不太好吧。”
“你想多了。我既然敢让你来我家,那就没什么怕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哥们儿流落街头吧。”
章知年满不在乎的在前面领路。
谢幕一听这话,憋着笑就小跑几步追上她,本来想给她重重一拳,拳头落下来的时候却迟疑了,换成一下轻轻的拍了一下章知年的肩膀,“好兄弟。”
章知年扭头毫不留情的回了他一拳。
“谁跟你是兄弟。”
两个人就又在路上打闹了一番。
直到快到院门口的时候,章知年才看见靠在门口的蔺纪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