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系列之三十一天道
江仁彬
“哪个狗日的出的试卷，他妈的老子一点都不会。”徐国栋正在行间巡查，突然听得考场内一个声音尖叫起来。所有考生眼睛齐刷刷地先投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然后又迅即转向他的身上。
“徐林林，你不好好考试干什么？”徐国栋瞪着眼睛喝斥道。
徐国栋刚转正不久，对工作充满激情。徐林林是他班级有名的问题学生。成绩一塌糊涂不说，小小初中学生还喝酒、打架、抽烟、玩游戏样样俱全，关键是他的父母还十分护短。其他老师告诫徐国栋，对徐林林这号人，能放就放，能忍就忍，睁一眼闭一眼的算了。可徐国栋固执地认为，教师管教好学生是天道。任何一个学生都不能落下更是天道。初出茅庐的他笃信“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课堂上，他都为那些成绩不好的学生设计梯度适合的问题。表现稍有进步，他就褒奖有加。这当中自然也包含徐林林。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次，在课堂上，徐林林竟然直接与他顶撞起来。认为徐国栋这是故意拿他出洋相。“明明我不会，为什么总是要提问我？”徐林林理直气壮地质问。更没想到的是，徐林林的父母竟然也找到学校，和儿子一条腔。后来，校长也找他谈话，也是与同事们告诫他的话差不多。并承诺，徐林林可以不在班级成绩考核名单之中。他尽管有点发懵，但只要有机会，他仍然不愿放弃。他笃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老子不会，他妈的，不知道哪个狗日的出这么深的卷子。我操他妈的。”徐林林肆无忌惮。个别学生的哄笑，更让徐林林有点忘形。
“你再骂一句。”徐国栋终于按耐不住，浑身怒火腾地一下升了起来。这次化学月考试卷是他命的题，试卷上明明写着出卷教师的姓名，徐林林这种指着和尚骂秃驴的做法，任何一个血气方刚的人都会搂不住火的。
“我就骂。狗日的，狗日的，你怎么着，还敢打我？”徐林林一边用手指着徐国栋，一边离开座位直向徐国栋身边蹦来。
忍无可忍的徐国栋一把拉着徐林林的衣领，狠狠向教室外一甩：“你给我滚出考场。”
别看徐国栋比徐林林矮上一头，他毕竟在高校练过拳击格斗，力量很大。只一甩，人高马大的徐林林便旋着圈出了教室。
“你他妈的敢打老子。”徐林林似杀红眼的暴徒，冲进教室，举起自己的座椅就像徐国栋劈来。考场内一片尖叫。
闻讯赶来的巡考官、校长站在考场门口时，只见被夺下凳子的徐林林，正紧紧纠缠着徐国栋，拼命地用拳头去捣徐国栋的面部和胸部。另一位监考老师正在一旁拼命地将两人分开。
被拉开的徐林林直奔上自己的座位，抓过试卷，一下又一下地撕个粉碎，然后团在手里，冲着徐国栋面部扔去，叫嚣道：“老子不念了，你他妈的给我等着。”
徐国栋认为，自己没有过错，“对这样的学生开除都不为过。”面对校长调查，徐国栋义愤填膺。“开除？你有依据？”校长眯缝着眼，“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可现在有很多家长不认这个理。掼儿不掼学，现在很多家长是不能接受的。今天这件事，你最好能和我们一起登门去打个招呼，让徐林林继续上学。”“绝不可能，这样做还有天道？”徐国栋毫不犹豫地当即拒绝。
“他徐国栋不来，体现不了诚意。我们家儿子是绝对不会上学去的。我家儿子再不对，你老师也不能动手，再说，我儿子这么大，我们还从来没有用一根指头弹过他。”任凭校长如何解释，徐林林父母坚持两条意见，一是徐国栋必须登门道歉，二是徐国栋必须调整任教班级或者学校。“否则，我们就向教育局投诉，向媒体曝光。”
学校领导、同仁轮番做徐国栋工作，开导他，现在是义务教育基本均衡县创建验收的关键时刻，辍学率控制十分严格。你就吃点苦，上门打个招呼。来日方长啊！执拗的徐林林坚决不从。
事情从学校闹到教育局。家长又找了两个旁证，说徐老师不只是揪了徐林林的衣领搡了一下，纠缠的时候还动手打了徐林林。负责调查的人员说：“不管怎么说，这个学生是不对，但教师动手也有过错。现在的教育条例大家都清楚，对学生说话声音大一点都能叫变相体罚了，何况你动手了呢！徐老师登门道歉可以，至于调整任教班级或者学校，这个由你们学校内部掌握。”调查组的要求，徐国栋仍然拒不接受。他认为，教师管教学生是天道，自己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逆天道之事他绝不做。“如果像这样管教都要我去登门道歉，与其跪着从教，不如站着离开。”
家长扬言，将通过网络搞臭徐国栋，搞臭学校。校长规劝，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歪，可这年头，师生矛盾网上一边倒是常态。何况现在是义务教育基本均衡县创建验收的关键时刻。局里再三要求，影响不能再向外扩大，家里的教师吃点苦不要紧，你还年轻，将来要走的路还很长，要以创建大局大局为重。
徐国栋望着校长，沉吟道：下跪的教育培养不出站立的学生。校长您放心，我不会让您为难的。
第二天，徐国栋给校长发来辞呈，连宿舍里的行头都没收拾。辞呈只有四句话：我本一心向教育，无奈育人环境糟。仰天长笑辞职去，不信人间无天道。
直到现在，这篇辞职信还被置顶挂在学校网站首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