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系列之二十四
古先生
江仁彬
古先生着长袍，蓄短须，知识广博，语言幽默，课堂很受学生欢迎。
古先生是把思想教育始终贯穿于课堂教学之中的忠实执行者。只是他很愤青，嘴一张，就是“当下时道，军阀混战，官员贪腐，民心焕散……”，与当时要求的宣传口径背道而驰，因此常常受到有关部门的警告，甚至多次被关进禁闭室、拘留所，面壁反省。
古先生本姓胡，家境殷实，生活无忧。父母坚决反对他沾边政治，参加什么革命维新。为了表明自己坚定的革命立场，古先生特将胡姓一分为二，自此与家庭决裂。
古先生觉得，思想是革命的第一灵魂，教师是革命思想传播的最佳职业。但古先生所在学校校长是个顽固的保守派。他坚持学校就是学校，应该专攻学术研究，“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方为正道。古先生则反驳，学校不是存在于真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是天职，理应让学生“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校长气恼，关了多少次，还不知悔改，你真是个花岗岩脑袋。于是，专门组织一帮人马，专门检查他的讲学案，专门跟踪他的课堂教学。
古先生特别拧，所有思想教育的内容一律不在讲学案上呈现，随堂听课的管教人员听他课堂即兴发挥，时不时地抨击时弊，也不好当堂打断。校长问：“言之有理？”管教者答：“有理，但严重违规，长此以往，校将不校。”于是，学校决定开除古先生教师资格，驱逐出校园。告示一出，学生群情激愤，纷纷罢课游行，学校只得收回成命。
古先生的课堂由此成为学校一道风景。
一日，狗肉将军张宗昌不知怎么来了雅兴，步入校园，指名道姓要到最受学生欢迎的古先生课堂“听学督导”。校长急差人叫来古先生，吩咐他“张将军威猛无双，声名显赫，审慎对待。”先生大笑，就他那点学识，那种德性，装什么斯文之人，正人君子？以为有点权，有点钱就有了学问？就可以走进知识殿堂指手画脚？
那日，古先生特地挑选了《清稗类钞.吏治类》一文。当讲到“以劳卒于固原。有司检视其囊，仅衣一袭，钱一缗而已”时，先生大骂：“陈莘学，你真是个混帐。难道你不知道‘当官不发财，请我也不来’？你居然过劳死，家产居然只有一件衣服，770文铜钱。放眼现在，不知自己有多少钱，不知自己有多少部队，不知自己有多少女人的军阀官员比比皆是。人家这才叫真为官，真风光啊！你这叫真窝囊，真该死啊！”把个张宗昌羞得暴跳如雷，本想直接取古先生的项上人头，又怕落得“限制言论自由，肆意草菅人命”的恶名，便一边令人将古先生投入监狱，一边令人去査找古先生其他可以获死刑的罪证。
所幸，罪证没有搜集完毕，张宗昌便遭军阀韩复榘算计，一命呜呼！
死里逃生的古先生脱掉长袍，剃去短须，自此投笔从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