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照小广告上的地点参加了一次又一次地“面试”。
他与那些大学生面试不同。
那些大学生往往会得到一句“请回去等通知”的客套话，然后在一次次充满希冀的等待中失望。
而他，连那种资格都没有。
他得到的答复很简单，也很粗暴。
当夜幕即将再度降临的时候，他参加了最后一场“面试”。
这份工作与他见到的第一个小广告上的工作内容差不多，是在一个小区门前的超市中当收银员。
说是超市，其实说是便利店更合适。
店内有日常生活所必须的油盐酱醋茶，也有着一些小孩子爱吃的零食和大人们需要的烟酒。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便利店。
面试他的大叔面相也毫无出彩之处，属于那种丢到人群里砸不出一点水花的大众脸。
当他说出自己的来意后，大叔便是先打量了他一番。
或许他那时的样子真的狼狈之极，如同流浪狗一般。
所以大叔一眼便看出了他当时的情况：“你是离家出走？”
他低下了头，有几分难堪，也有几分羞愧。
“你还真是离家出走？”
大叔瞪大了眼。
他后来才明白，大叔的那句话不过是习惯性自来熟的揶揄。
“你家人知道你在这里吗？”
他依旧沉默不语。
“啊，算啦。”
大叔好歹也年近中年，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一些的：“你先在我这儿干吧。一天八小时，从凌晨四点到中午十二点……”
说着，大叔顿了顿：“你还没有找到住处吧？里面有一个隔间，你可以先住在那里……”
大叔兀自说着，似乎他已经决定了要在这里工作一样——虽然他不可能拒绝。
大叔在为他安排好了食宿后，又自来熟的为他详细地介绍了这间便利店“悠久的历史渊源”。
在大叔口中，便利店售货员成了全宇宙各种生灵诞生以来唯一集伟大、无私、勤勉等各种美好品质于一身的职业。
除去大叔不着边际的胡扯，其他的倒还与大叔所说的大致相符。
便利店的隔间条件出乎了他的预料。
那里除了一间卧室外，竟还有一间卫生间。卫生间中有着一般家庭卫生间的设施，包括淋浴设施。
从大叔得意洋洋地鬼扯中他得知这个隔间其实原来是杂物间，后来被大叔改造以供其偷懒——虽然大叔的家就在小区内，距便利店不足三百米。
再大叔半强迫性质的“建议”下，他顺水推舟，借用大叔的手机给家里人打了一个电话。
家里人已经快急疯了，在得到他的电话后才稍稍安心下来。
在一番安慰后，他算是得到了父母的同意。
考虑到他的情况，大叔提前支付了他半个月的工资——虽然大叔无耻地将小广告上的“1500元/月”压到了“1000元/月”。不过大叔免费从家里为他带来食物，倒也还算合理——虽然大叔做的食物难吃得跟猪饲料一样。
在有了一些钱而且解决了食宿问题后，他便去买了一些东西。
“你买了什么？”
他刚回来，大叔便打着“把关”的旗号如同刚看到父母从街上回来的孩子一样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购物袋。
里面的东西令大叔险些惊掉了下巴的。
“《红楼梦》？”大叔看着他的目光如同看着妖怪一般，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一般：“你认真的？你是不是发烧了？你看得懂？你……”
他从大叔手中夺回了书，小心翼翼地将被大叔弄得褶皱的纸张展平。
“你……”
大叔傻眼了。
良久，大叔突然大喝一声：“呔！哪里来的妖怪，竟敢夺舍生人，还不快快滚出来！”
回答大叔的，是他如同看白痴的目光……
而之后，他便在这里住了下来。
便利店的客人大多是小区的居民，与带有自来熟属性的大叔也算相识。
便利店是24小时营业，三班倒。除了大叔和他外还有另一个同样在这个小区居住的青年值班。换班时那个青年对他的态度也算和善。
平常该他值班时他就坐在柜台里看书，不该他值班时他就窝在隔间里看书。
客人来了、挑好了东西，他就算帐、收钱，自始至终没有一句多余的话。面对大叔熟人的打趣，他也只是礼貌地一笑，继续看书。
他的行为显得成熟稳重，与喜欢流行小说、热血动漫、行为幼稚的大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久而久之，熟客们都打趣大叔说大叔不是找了个伙计，而是找了个哥哥。
对此，大叔不以为耻，反而认为这是自己还年轻的证明——虽然他已经年近中年且微微发福。
不久，自从大叔邀请他去自己家做客后，他便又多了一项工作——做饭。
其实……原先大叔邀请他去做客时是准备自己做饭的。可无意间看到大叔那笨手笨脚的样子，再联想到这数日的“猪饲料”，他果断地放下了书，亲手做了一顿饭。
他做的饭不算太好吃，但绝对还在人吃的“饭”的范围内。所以……
这样的日子平平淡淡，没有一丝波澜。
除了……
……
“现在想起来，大叔才是大智若愚吧。当时，他应该是真的看出了什么。看似幼稚的行为其实只是不想我难堪吧？
如果没有他，或许……
他有没有结过婚，我不知道。但，在他家里的确没有女人住过，否则他也不会每天外出吃饭或吃他自己做的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