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一个身影从奶茶店里跑出去骑上门口的单车,因为忘记开锁,单车发出咔嚓的响声。
“喂崇苗!你的背包还没拿!!”店里传来一个声音将她又拉了回去,她道了谢,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飞一般地往那条最熟悉不过的路骑去。
呼,看着教室门口那个快要哭起来的小女孩,崇苗长吁一口气,“差点就成最后一个了。”
“小姨,你迟到了。”说着,头上两条小辫子早已凌乱不堪的小女孩扁着嘴哭了起来。
崇苗一手把她抱起,亲了口那小脸蛋,“对不起哦圆圆宝贝,今天实在是太忙了,我已经以我最最最快,比超人还要快得速度赶过来了,你看,葡萄也来了哦。”
小女孩马上止住了哭声,水灵灵的大眼睛还噙着泪水,手背擦一擦,接过装着她最爱的葡萄的盒子,笑出阳光般的和煦,这笑容,竟然和崇臻有几分相似。
她缓了口气,才感觉到胃一阵抽痛。
“小姨,你又没吃午饭吗?”小女孩学着大人的口吻,叹一口气。
崇苗赶紧收起难受的表情,捏捏小圆脸,把她放在单车后座的儿童座椅上,一路骑回家。
虽然已经全身湿透,小女孩还是一点也不嫌弃地靠在她的背上,听着她用力的呼吸声。
她一边吃力地骑上坡,一边看着夕阳西下被照得发红的晚霞。
多辛苦也要熬下去。
两年前,她还是一个大二的学生,回到了B城,从早上六点起来,一直到晚上六点才选到一个性价比高的一室一厅,立马交了租金拿了钥匙,再从银行里拿出一笔钱,到商场买了儿童床、寝具还有宝宝尿不湿、沐浴用品,把房子打扫完,一切准备就绪之后第二天就接了圆圆回家。
两岁多的圆圆身上有不少淤青,又黄又瘦,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与不信任,他们说因为妈妈精神状况已经十分差,估计这些时间圆圆也吃了不少苦头。
第一天,她抱着圆圆回到家,才进门不久,圆圆就开始不停哭闹,既不愿意在地面玩,抱着也不停地挣扎,嘴里不停地喊着“妈妈”。
一个上午过去,崇苗累得筋疲力尽,手不停地颤抖,既不知道圆圆想要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想尽了一切办法哄她开心,换来的却是撕心裂肺的哭叫。
到了下午三点,饭没吃,水没喝,她也跟着她一起哭了。
圆圆那瘦小的脸上全是泪痕,原本干得有些裂痕的脸变得更红。
到了傍晚哭到声嘶力竭的她才终于累了,沉沉地趴在崇苗的肩上睡着,可崇苗还是没敢闲下来,立即用手机下载了几个育儿APP。
从那天起,她就从一个学生,变成一个新手妈妈。
从不知道怎么换尿不湿、洗澡的时候让圆圆滑了一跤掉在水盆里呛了水、因为没有安全感而整夜哭闹不止、不知道应该给孩子做什么吃……
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她终于肯开口叫她一声“小姨”。
崇苗哭了,她从来没有想过答应要抚养这个小家伙原来要花尽她毕生的精力,她也找不到更好的称呼给圆圆叫,只能告诉她,自己是她的小姨。
因为圆圆,崇苗忘记了课本是什么,聊天是什么,仿佛问她人生是什么,她也只会告诉你是圆圆。
每天都要在圆圆起来之前把早餐做好,然后带着她去一家更远的菜市场买新鲜的水果和蔬菜,因为远一点的那家更便宜,也更新鲜。
回来之后就得马上准备午饭了,有时候圆圆不肯自己玩,还得背着她炒菜。幸好,圆圆是个不挑食的孩子,体重很快就蹭蹭蹭地往上涨,脸色也变得白里透红,皮肤嫩嫩的。
午饭过后,好不容易哄睡了小家伙,自己又赶紧看起了育儿文章,顺便准备好晚餐的食材,幸运的话还能回床上眯十几分钟。等圆圆醒来,就带她出去公园玩。但是,崇苗不敢往多人的地方走,仿佛那些带孩子出来玩的大人都会用一种“这个妈妈看起来好年轻”、“是未婚先育吗”、“还是个学生吧”、“她能带孩子吗,估计连自己都带不好吧”……的眼光看着她。
有一次,一个大妈朝她朝她笑笑,嘴巴像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地讲个不停:“哇,你怎么看都像宝宝的姐姐呀,你应该最多才二十岁吧。这都快秋天了,你给孩子穿太少了,女孩子保暖不好会受寒的,怎么也给穿个袜子吧,还有这孩子都两岁多了吧,怎么还穿尿不湿啊,多不好啊,我家孙子一岁不到就不用穿了,你看我们——”她指指坐在她脚边的那个小男孩,估计也是和圆圆差不多年纪,圆圆穿着一身短袖短裤,赤脚在沙地里玩沙,男孩不仅穿了薄外套、长裤、还穿着袜子,“左邻右舍都说他好棒……”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带圆圆去那个公园玩了。
……
是的,她确实也才20岁,怎么就成了一个孩子的妈妈呢?
正常来说,她现在也应该是一个大四的学生,过着向往去企业实习、或者已经在打工的生活。
当初离开A城的时候,除了身份证和一张银行卡,其余什么证件都没有拿,还将以前拆房的补偿款转进了母亲的账户里。而此刻看着银行卡上越来越少的数字,崇苗的体重也跟着一直下降。终于到了圆圆要上幼儿园的三岁,她咬咬牙给她报了附近小区的国际幼儿园,每个月的学费几乎是她收入的全部,每天送完她上学就立马出去打工,为了省点钱,经常中午都不吃,或者只吃面包。
日子过着过着就到了圆圆四岁。
她买了台电视回家,圆圆开心得手舞足蹈,一直嚷嚷要看动画片。
一开电视,新闻播的是杨氏企业股价一直上涨,近年来最年轻的CEO杨木森成为全国杰出青年,还举办了好几场满座的钢琴演奏会。
“小姨你怎么哭了?”
“小姨有点困过头了,看着电视眼泪就冒出来。”
“那我们明天再看,我们先去睡觉吧。”
崇苗点点头,但这无疑一个不眠之夜,所有的回忆像海啸一样灌进脑海,原本以为被历练得坚硬无比的心,突然脆弱得仿佛是要轻轻一敲,就会碎成满地渣子。
即便新闻上杨木森的样子只是出现了5秒,但足以让牵肠挂肚再次来袭。
果然,生活没有让伤感和想念变淡,时间只是渐渐搭起一个坚固而密不透风的盒子,将它们紧紧封锁,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打开,只需要轻轻一碰。
她打开手机微信,因为两年前换了新号码,通信录如今依旧空空如也,无迹可寻。
她也不敢打开微博。
虽然,此刻脑海里上演着杨木森生活状态的一千种可能。
崇苗离开的两年后,在英国。
刚应酬完又坐飞机回英国的杨木森终于回到家,把外套一扔,瘫痪一样地躺在床上,他看着天花板放空,过了很久,突然内心像被什么触动,一颗滚烫的泪夺眶而出。
不是说好事业为先吗?
“为什么我这么努力了,你还不出现……”
无数次搜索台下的身影让他眼睛特别疲惫,心也更累了。
他像个孩子,追逐风筝的孩子,一直奔跑,哪怕滂沱大雨天里,雷就打在身边,他也没有停过脚步。
但是,风筝断线飞走了。
他还有什么奔跑下去的理由?
“森木,睡了吗?”
“没。”
他平时只会说,又干嘛?
杨霖千打开门,见到杨木森疲惫不堪的脸,绝望得快要死去的脸,无奈地摇头。
“下周要回去参加毕业——”
“我不去,你去吧,证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上就好了。”他不想再回去那个地方,哪怕只是呆一个上午。
两年前,他在那座城市没日没夜地找了一周,昏睡了两天,又回到b城又没日没夜地找了一周,结果却是除了去把他们曾经遇到的地方,把回忆再翻新一便,再加深一遍,再狠狠地扎进脑里以外,他什么都没找到。
他再一次在大街上失声痛哭。
杨霖千看着两周里狂瘦了十斤的杨木森,不得不叫管家把他绑到机场,硬送离这个足以让人痛得死去活来的地方。
她不只是个战利品吗?
不,他错了,当她号码被取消,行李收拾干净,连气息都无处可寻时,他就像被推到了悬崖边,找不到依靠,就像一条通往星际的跑道,从一开始,就无法结束,看不到起跑线,也看不到终点。
但他却深信不疑,崇苗一定会来的。
这不正是崇苗一直等待崇臻回来的感觉?无限期的等待,无法寻觅气息的相思。
“森木,校长说她的学位只能帮我们留一年,如果再不出现,就只能取消学籍了。”他好像有在听,又好像没有在听,只听见呼吸声从轻到重。
“以后她的任何一切都不要告诉我。”
窗外突然下起大雨,这天气,就好像他离开那个城市时的天气。
“公司新的办公楼已经在启用了,你的办公室在49楼——”
“行了,我好困。”杨木森翻了身趴在床上。
雨一直下个不停,湿气让人感觉全身器官都在发霉,连穿着的西装,也有一股雨水的味道,即便他从出门到进公司鞋子都没沾一滴水。
今天姑姑把他叫进办公室,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两年前还是个除了倔强啥都没看出来能有什么出息的小子,笑了笑,“如果你可以改一下你那张死鱼脸,你还可以拿下最帅CEO奖。”
杨木森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头无意转向窗外时,雨水又让他分了神。
“这两年你真的令我刮目相看,差点要比我当年创业熬的夜还多。现在嘛我公司也已经不够你发挥了,你可以毕业回去杨氏好好帮一下你爸了。”
原来,还是逃不过要面对。
而崇槿呢?
对于艺人来说,两年真的算不上什么,被挤得满满的工作,已经投入得近乎麻木。
为了不让自己又更多的时间独处,崇槿还申请不要假期,每一次录影不到筋疲力尽都不愿意回家,尽管如此他还是患上了失眠,每到失眠的夜,那个女生的笑容及悲伤的脸都会在脑海里不断回放,原本已经空荡荡的心又被膨胀起酸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