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日夜循环，时日快得眨眼而过，虽然入夜之后总是有些落魄的感觉挥之不去，特别是看书看得双眼发胀，然后望着星辰稀疏的夜空，那感觉更是浓重。
“起床了崇苗，你答应陪我跑步的！”
惺忪睡眼看看钟，“神经病啊，现在才六点呢，不行不行，我昨晚做题做到快天亮，要眯一会，就一会儿。”
“你敢？”说完，杨洋毫不客气地在她那张几大千的乳胶床垫上跳起来。
“别跳，我的乳胶床垫好贵的。”她边把杨洋挤下床，边迷糊地搓眼睛。
“哼，就心疼你的乳胶床垫，又不是你给的钱。”扔下一句话就跑去洗漱了，不一会儿又大喊“别睡着了啊，不然我把你床垫吃了！”
她没睡了，睁眼看着天花板，那雪白的天花板好像天幕影院，在她眼前放映着过去那一年。
过去一年绝对是她的流年，她曾经憧憬的大学生涯，像烧红的铁锅一次次往她的脸皮烫去。去年的这个时候，杨霖千在微信里找她，说环林医院有体检免费券，给她送了几张，说女孩子就应该定期做身体检查，正因为那张券，她查查出了自己有良性的肝血管瘤，手术过后的她呆呆地躺在床上，伤口正撕裂的痛，眼睛沉重地睁开，又合起来。
正要再次闭起眼时，余光看到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像一箭射进她的心脏。
“崇臻！！！”正当她以为自己的叫声会响彻病房时，却发现那叫唤声除了自己，谁也没听见。
“别走。”挣扎之际，伤口的开裂让她眼泪涌出来，“崇臻！！二哥！！！”她捂着伤口，痛得撕心裂肺，扶着墙壁，反而让伤口更撕裂，“哥！！！！！！”。
那个戴着帽子的身影越走越远。
“崇苗！你怎么可以下床！！来人，快点把她抱回床上，通知医生来看一下伤口。别动，衣服都是血了你要去哪里？”
被眼泪模糊的远处，跑回来一个身影，可那不是崇臻。
“我看到崇臻了，你看到吗？杨木森，你看到了吗？你有看到吗？啊？我没骗你们，我真的看到他了，他戴着帽子，黑色的外套，还有还有……”
那时候崇槿的脸上写满伤痛，痛苦一点都不亚于崇苗，他紧握的拳头能把玻璃都碾碎。
而杨木森，只是静静地站在角落，默默地看着崇苗，千言万语无法溢于言表，“别哭了好吗？”眼看医生还没到，血慢慢从伤口渗出，他也仿佛被捅了无数刀。
她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但是她的眼神像失去家人的北极熊幼崽站在海平面最后一块冰上嚎叫，让杨木森没法再说下去。
突然，崇槿扔下“你等我”三个字，离开了病房。
剩下杨木森在病房，紧紧抓着因为清理伤口止血而忍不住惨叫的崇苗。
当痛过去，冷汗和泪还挂在她惨白的脸上，她已累得睡过去。
睁开眼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她感觉有人将她的手放在一张温暖的脸上。
如果没看错，嗯，不会看错的，是他，真的是他。
“崇臻，这三年你都滚到哪里去了？”
“猫小小。”
两人哭得像是一场生离死别。
不对，不是“像”，这就是一场生离死别。
因为近在咫尺的崇臻脸色煞青，瘦得凹下去，虽然如此，可他还是她心里那个最阳光帅气的崇臻。
崇苗用颤抖的手好好脱下他的帽子。
眼泪再次模糊她的眼睛，但很快便被她擦干，不然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了。
“崇臻，你还想吃我做的菜吗？”
他说不出话，点点头，坐在轮子上的他，忍着痛起身将她紧紧拥抱。
“让我亲你一次，就一次。”说完，一个吻长留在她的额头上。
才起身一个吻的时间差点要了他的命，他坐回轮椅上，表情痛苦坐如针毡，呼吸变得急促，身体也微微拱起。
“臻，我送你回房间休息吧，好吗？”
“不，不要，求求你，让我把话说完，我回去……就再也出不来了。让我亲口告诉猫小小……嘶——”他痛得紧握拳头，身体蜷着，“大哥，药给我，给我。”
大家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痛苦地挣扎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过来。
她早已成泪人，杨木森也难受得背过身去。
“我的猫小小，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对吧？”他擦擦自己的冷汗。
“我有，我有……”
“二哥好后悔你知道吗？但是我也不应该后悔。当我拿起刀捅向伤害你的那个人的时候，我心里有多恨……你知道吗？他死一百次也弥补不了你的伤。”
心一怔，空白占据我的整个脑袋。
他接着说，“我不后悔我杀了他，就算在监狱里度日如年地想你。”泪再次雨一般落下，没有人知道他在监狱里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但是她知道他一定总是因为心惊胆战而彻夜难眠，“直到那天我在医院门口看到你路也不看，差点被车撞，我不顾一切上去拉你……”
那一次！滂沱大雨里一个身影将她拉了一把才没有被车撞上！原来，是你啊崇臻！
“那一次之后，我害怕了，也后悔了，我无时不刻都在想我不在你会不会被男生欺负，会不会过马路不看车，回家会不会忘记带钥匙，会不会因为省钱不舍得吃饭，会不会陷在那次的经历里不能自拔……还好，除了大哥，还有杨木森可以保护你。”杨木森只是微微扭头，他也没有办法面无表情地面对这样的场景，“希望我当初看错你了杨木森。谢谢你。”
杨木森深吸一口气，“不客气。”他其实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崇苗见面，因为当初他们说那句对不起之后，大家的心都到了冷静期，可听到杨霖千说她做手术，他立马从B城飞奔回来。而且崇臻是从去年转院过来的，这个事他一直都当做不知道，但在遇到特殊情况时他便默默给与他例外的批准。
“猫小小，你别生任何人的气，我说过谁要是把我杀人的事情说出来，我就自杀的。我本来可以想着好好表现，只要五年就可以出来庆祝你大学毕业，然后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再跟你生活一段时间，看你带男朋友回来给我吃吃醋，送你出嫁，看你做妈妈，我做舅舅……”他露出疲态了，深呼吸也无法再流利地说话，咬咬牙再继续说，“别哭了啊，对不起，刚才说的哥都做不到了哈……呵呵，好可惜呀。”
“要不是我发现你，你是不是就打算这辈子都不见我了？”
“我大老远转院过来就是为了时不时偷溜出去看你的啊，要不是这是杨氏的医院，我还可能没什么机会出去见你呢。”
“你就要离开我了吗？”
“……我也不想……但是，但是可能也就是这两天了……呼，我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每一天，无时无刻都盯着你看啊猫小小，知道不……哈呼……我爱你啊，知道吗……我——”
“臻！！医生！”
“二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