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晴空万里,白云飘飘,夏日烈阳洒在秦岭崇山峻岭之上,处处生气勃勃,绿意嫣然。
梁晓伟、李天凤、年志东夫妇四人如约来到终南山楼观台前,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参加孟红军、朱媛媛二人院长之争一事。
四人站在楼观台大门向南看去,只见楼台亭榭以山而建,错落有致,气势宏阔,俨然是一座千年古刹。
终南山位于秦岭北麓,又称太乙山,是中国道教的发源地,相传西周时期,终南山已经成为人们修道养生、观测天文星象、传道受业的所在,传承至今,算来也有三千多年历史。几千年下来,楼观台历经风霜雪雨却挺拔屹立,静穆庄严,让人内心不觉生出一丝肃敬。
梁晓伟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曾在爸爸妈妈的带领下,到楼观台游玩过一次。此后数年,自己一直忙于学习,并未来过这里。期间虽有同学好友邀请结伴相游,也被他一一回绝。
如今再此来到此地,恍然已是十几年后,自己也从一个懵懵无知的小孩变成了一个成年人,而这座千年古道观却并未变化,心中不免百感交集。
韩伯甬的关中书院位于楼观台之中,梁晓伟、李天凤、年志东夫妇四人拾阶而上,向翠微峰走去。沿途翠竹林海,郁郁葱葱,蔚为壮观。
由于李天凤、年志东年级略大,二人走得气喘吁吁,时走时停,这十几分钟的陡峭山路,却走了大约有半个小时。
林海尽处,蓦然一个方圆十几里的空旷之地,这便是楼观台宗圣宫所在。宫殿内有草楼观、三清殿、牌坊等建筑分列左右,高大雄浑,一派肃穆之气。但见古树参天,碑石肃穆,若干颗千年古银杏树高耸入云,苍劲有力,显得生机蓬勃。
梁晓伟一行在宗圣宫停留片刻,起身朝西南方向继续行走,途径灵观殿,走了大约五百米的距离,就来到老子祠,只见这老子祠四周共有四个不用方位的祠院,每个祠院相互独立又彼此连接,均有四五十间房屋,院中有院,祠中有祠,绵延不绝。
关中书院坐落在老子祠当中,构思精巧神秘,寓意深刻,旁人很难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书院。大家不约而同对韩伯甬老先生齐声夸赞起来。
四人目光四处搜寻,找了好一阵,却在这老子祠中,并未看见“关中书院”的四个大字,兀自迷惑不解,李天凤正准备拿出手机联系孟红军,只听身后有人叫一声“李老板”,是个男人的声音。
四人同时转身看去,只见孟红军的大弟子田铁军正站在身后,冷冰冰地看着他们。说道:“李老板、年老板,师傅让我出来接你们一下。”
李天凤、年志东同时“嗯”了一声,紧接着田铁军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四人便跟着他身后,一起想向东边的祠院走去。
左右转了几个弯,在祠院的幽幽小径上又走了几分钟,终于来到一个悬挂着“大秦寺”的寺庙前,进了寺庙,来到东边偏殿,走进去一看,这件孟红军、朱媛媛以及他们的弟子此刻已经提前来到,正在等待李年二人。
孟红军见李天凤、年志东四人走了进来,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色平静的说道:“有劳两位老板了。”
李天凤笑道:“孟大师,不好意思,我们来的有点晚了。”
孟红军道:“不碍事,不碍事。”
年志东朗声说道:“这地方第一次来,有点生疏,确实不好找。”
梁晓伟在他们说话之时,看了看房子大约四间开外,布局摆设简单,全部都是古色古香的座椅板凳,正堂正中摆放着一个一米见方的案几,上面放置了基本古籍经书。
正堂墙壁上挂着一幅中堂,右边写着“玄鹤千年寿”,左边写着“苍松万年春”,中间是“福寿”两个大字,笔力雄健,驰骋有度,红纸黑字,如高山流水一般。
梁晓伟本是美术专业,对于书画领域自然博通,一看这副字的作者,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当代道家大师任我行,内心不觉敬仰万分,内心不禁暗暗叫道:“好字,好字!”
孟红军将李天凤、年志东夫人引到正堂案几前面右首的几张椅子上坐下,自己和朱媛媛分坐在左首的椅子上,四人对面而坐,中间距离不足三米。
朱媛媛的大徒弟成昆和另一个女徒弟倒好茶水,分别端给李天凤、年志东夫妇,放置在他们身旁的几案之上,然后回到师傅身后站了下来。
孟红军的两个徒弟田铁军、马志平也垂手站在师傅身后,同成昆并排站在一起。
梁晓伟看见众人落座,也不好意思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四处张望了。他找了一个椅子,正好在李天凤身后不远的位置,于是毫不犹豫的坐了下来,准备听听他们接下来会谈论些什么话题。
谢红军今日气色明显好于前日,虽脸颊清瘦,冷峻分明,但目光犀利,炯炯有神,全然没有了前日所见时的倦怠。他上身穿白色对襟绵绸中式短袖,下身穿着白色绵绸长裤,脚穿一双黑色北京布鞋,头发向后梳着,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也不似前日杂乱无序。手里拿着一个木质小扇子,随意的扇来扇去,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孟红军一边摇着扇子,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李老板,年老板,这么热的天,把两位请到这里来,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李天凤刚才上山的时候,确实感到酷热难受,但此刻坐在这里,只觉山风吹来颇为凉爽,盛夏之际,能享受到丝丝凉爽的山风,也甚为愉悦。
说道:“孟大师客气了,坐在此处,享受山中凉爽之气,感觉无限快意。成天呆在长安城的水泥森林里,沉闷燠热,心里早想跑进山里小住一些时日,过一过当神仙的日子了。”
年志东在身旁笑道:“看把你美的,真不想回去的话,我陪你在这里住几天如何?”
孟红军双手抬起,将他花白的头发向后梳理了一下,然后端起案几上的茶杯,一手拿着茶盖,一手稳稳地托着茶杯,微微向茶杯吹了一口气,小口呷了一口茶,说道:“两位如果想小住几日,道观之中有专门为客人提供过夜休憩的宾馆,离此处不远,完全可以小吃几天,吸吸这山中的空气,心胸自然畅快淋漓。”
年志东看孟红军说得认真,知道他误解了李天凤的意思,笑道:“孟大师,你别听他胡说。你让他住一夜,你看他敢不?别看他是大人,胆子比老鼠还小。”
李天凤一听,装着生气的样子,瞪了一眼年志东,说道:“你才是老鼠胆。”
众人一听李天凤、年志东两个大老板风趣幽默,都“哈哈哈”地笑将起来,就连脸色拘谨的孟红军也是硬硬地挤出了一点微笑,只是他为人直板,不苟言笑,所以这脸上微笑不但笑的呆滞,而且不易察觉。
孟朱二人的四个徒弟低头抿嘴而笑,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来。
朱媛媛笑道:“李老板、年老板如果喜欢这里,也可以在附近购置地皮,自建别墅。前面不远处,就有几家别墅小区正在建设,价格不贵,你们也可以考虑买下来,权当周末度假居住,也可招待亲朋好友。”
未等李天凤回话,孟红军说道:“两位可知为何我韩师傅要将关中书院设在这里?”
李天凤道:“不知。我也正想问问孟大师这个问题。说是关中书院,却为何不见‘关中书院’四个大字,却成了‘大秦寺’这三个字?难道真正地‘关中书院’并不在这里吗?”
孟红军放下手中茶杯,又拿起扇子,若有所思的扇了两下,然后似有思绪,停了下来,缓缓说道:“李老板这几个问题,实际上涉及到我们‘长安关派’的一些秘密。”
李天凤道:“孟大师口中的‘长安关派’指的是什么?”
李天凤第一次听孟红军提起“长安关派”这几个大字,却不知道其中代表着什么意思。他看了看年志东夫妇,只见他们夫妇也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只听朱媛媛说道:“两位老板不知道也很正常,能够理解。”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说道:“这‘长安关派’是国内建筑规划设计行业对我们关中长安建筑风格设计的一个别称,在国内,把专门从事长安古建筑研究和设计的统称为‘长安关派’,就像人们把安徽江南一带的建筑统称‘徽派’,把汉中、四川、重庆一道的建筑统称为‘蜀派’一样。”
李天凤、年志东恍然大悟,此刻才明白这‘长安关派’的含义所在。
梁晓伟笑道:“朱阿姨,我明白了。”
众人一看梁晓伟冷不丁冬的冒一句“我明白了”,都好奇的看着他。
朱媛媛更是一脸高兴,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被人理解,心中欣喜不已。
梁晓伟继续说道:“在国内画坛上,把长安城从事画画的画家统称为‘长安画派’,也叫‘黄土画派’,虽叫法不同,但意义相同,体现了长安城画家群体的创作风格,投射着浓郁的陕西关中西北黄土风情。前辈画家之中,有赵朴山、黄胄之等一大批代表性人物,当下画家之中,有刘西尧、王长安等代表性画家。如今,经过二三代人的努力,‘长安画派’已经成为国内画坛举足轻重的重要力量。我想这‘长安关派’和‘长安画派’应该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我说的没错吧!”
朱媛媛高兴的说道:“没错,没错!小伙子说的真好。”
李天凤、年志东夫妻也是一脸惊喜,没想到梁晓伟年级轻轻,仅能有如此学识见地,内心不由得又多了一份喜欢。
孟朱二人的四个徒弟却脸色绷紧,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似乎自己的荣誉被旁人夺走了一般。
孟红军既不反对,也不赞许,淡淡地说道:“可以这么说,我师傅是‘长安关派’的第一人,他虽出生在江南,但从清华大学大学毕业之后,就来到长安城,六十多年来潜心研究关中建筑风格,搜寻民间建筑,挖掘整理长安建筑古籍,卓有成效。他的授业恩师梁懋成,也就是我师爷,更是国内古建领域的泰山北斗,声名远播海外。师傅也正是在师爷的影响下,一生矢志不移,淡泊名利,把心血全部凝聚在‘长安关派’的建筑挖掘及抢救整理上。斗转星移,转眼之间已经六十记载。”
李天凤、年志东不约而同的说道:“韩老先生真是当世高人,我们这一代人,比起他来真是自愧不如,差的太远了。”
孟红军接着说道:“‘一大批建筑、古籍被列入推到焚毁之列,师傅眼看这些古建古籍遭毁遭焚,心疼如鞭抽,打算找个旁人不知道的地方,将这些珍贵古籍藏起来。有天晚上,我师傅做了一个梦,梦见终南山里有一个山峰,山巅站着一个中年道人给他挥手致意。第二天醒来,师傅想起梦里的情景,心中灵机一动,觉得有仙人助他。于是,在当即骑着自行车一路来到终南山楼观台。当时这个楼观台哪里有现在的盛况,只有几个道士守护着,冷冷清清,破败不堪。师傅来到这里,找到年轻的道长任我行,说明缘由。任道长慷慨答应,在这终南山楼观台里,为师傅许下了这‘大秦寺’,让他打扫干净,作为清修学问的地方。”
年志东问道:“那为何选择‘大秦寺’呢?”
孟红军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后来仔细琢磨,恐怕与这‘大秦寺’是个荒芜寺庙有关,且这‘大秦寺’相传是唐代时期的基督教所创,与楼观台道家学说大相径庭,终究难以融为一体,所以这座‘大秦寺’只好当做它用了。”
李天凤略一沉思,默默说道:“终南山毕竟是中国道家学说的发源地,影响甚大,传之西方的景教在盛唐时期,昙花一现,如今却是难寻踪影,销声匿迹了。”
年志东又问道:“孟大师,这‘大秦寺’和‘关中书院’有什么区别没有?”
——第三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