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淑妃娘娘。”莫月从四岁那年的记忆里回到现实。
绫罗看得出她心里的遗憾和失落。
“后来不多久,师傅就接我去了羁莽山。刚到羁莽山没几天,就听说淑妃娘娘病逝了。虽然我那时才不到五岁,但我知道仲延跟我一样没了娘,一定非常伤心,就想给他写信。可我那时哪里会写字?我就哭着求师傅教我。师傅问我要写什么,我说我要学仲延的名字。仲延两个字也就是我最先会写的字。”
“主子他知道吗?”绫罗问。
莫月擦擦眼泪:“不知道吧?我那时天天拼了命学写字,终于给仲延寄去了第一封信。”
“写了什么?”
“就写了五个字:仲延,别难过。”
绫罗看着她,虽然表面上看似天真其实心里异常敏感。
“你别看就五个字,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可比登天还难。写不好我就哭,哭累了接着写……五个字写了三天才写好。信寄出去后第十二天我收到了回信。”
“主子给您回信了?”绫罗竟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以主子的心性,事无巨细从来妥当未有遗漏。
“嗯,我不认识字啊,就兴高采烈地让师傅给我念。仲延回信很长,笔迹还被师傅夸赞,让我好好向仲延学。信上写着:莫月,展信佳。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母妃逝前曾提及你,说你蕙质兰心,玲珑剔透,对你赞许有加。又知你入山修行,她担心你是否耐得山中清苦。但又知你能得妙华真人亲自教化,实属难得。我亦羡慕你有此机缘。看你亲笔写信,知你习字不易,切勿着急,欲速则不达。望你身体康健,乐乐陶陶。仲延。”
“小姐,你竟背过了。”
“不只这一封,每一封我都背过了。仲延每一封信都那么多字,我天天逼着师傅教我认识那些字,很快就背得滚瓜烂熟了。后来也因此我习字速度极快,师傅省了不少心。”
“后来呢?”
“再后来,我就天天以成为王妃为目标努力跟随师傅修行。”莫月苦笑,“因大商男子十八岁成人礼过后紧接着就要定亲。为此日日担忧,所以求了师傅同意我在仲延十八岁生辰前回京。”
“皇子定亲一般都是母妃操持,淑妃娘娘离世,这事无人问津。”绫罗轻叹。
“我回到京城第一件事就是拒绝和太子哥哥订婚。父亲早知我的心思,并没有过多苛责我。师傅也替我在陛下面前说了好话。陛下虽然生气,但也没有重罚。只是……”
“只是什么?”绫罗问。
莫月诚恳地看着绫罗:“你是不是也知道,其实仲延并不喜欢我。”
绫罗没想到莫月会这么说。她低下头,半晌才点了一下头。
“我一直想问你,却一直没问,你跟着仲延那么久,他心中喜欢的女子是谁?”
绫罗摇摇头:“我从未发现主子真心属意过哪家女子。他的心思……都放在了习文练武之上。”
“那就好。”莫月苦笑,“其实我早都发现了。无论是写信也好,回京也好,拒绝了太子哥哥的婚事也好,随他来沙州也好……他都没有因这些事表现出高兴。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很明确地知道,他对我和我对他的感觉截然不同。他没有喜欢过我,只把我当一个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朋友罢了……”
绫罗看莫月黯然神伤,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我和陌生的沙州男女喝酒玩闹,他不阻止;我莫名失踪多日,他也不找不寻。我甚至希望绫罗你的出现是他特别属意派你来找我,但今日听你这么说,我心中真的非常难过。难过到心里揪着疼。仲延不拒绝我,只不过是当年淑妃娘娘的戏语,不过是我爹的身份罢了。可我偏偏一根筋。只要他一天不推开我,我都会在他身边。就像淑妃娘娘说的,支持他、保护他。说不定有一天他能喜欢上我呢?”
“嗯,主子知道小姐的好。”绫罗怜惜地安慰她。
正在这时,屋门被打开,绫罗迅速反应将莫月挡在身后。
喻云飞从门里出来,靠在门上:“两个小丫头,一早就在屋门口叽叽喳喳。”
“你偷听!”莫月看他虽脸色不好,但毒应该是解了。
“你们俩这么大声把我吵醒,哥哥我想不听也难。”喻云飞轻笑。
绫罗皱着眉,却也放下戒备。
喻云飞看着绫罗,目光停留在她肩臂的绷带上,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疼。他又看向莫月说道:“你就是她要找的人?看在她救了我,哥哥我就提点你一句,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往往第一眼就决定了。如果男人一开始就不喜欢你,你再努力也是白费……”
“别听他胡说。”绫罗甩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我才不信你!”莫月气鼓鼓说道。
“信不信由你。”喻云飞见莫月不领情,也不执着于这个话题,“到时候被男人伤了心,可别怪哥哥没提醒你。不是你们女人自己常说,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你说的是你自己,天底下男人那么多,你怎么知道所有人都一样不是好东西。”莫月翻了个白眼,转头懒得理会喻云飞,“绫罗,我去请姆妈来给你换药。”
“我和你一起。”绫罗说。
“不用,你的伤还没好。我自己去就行。”
“丫头,我身上余毒未清,帮我也请人来解余毒吧?”喻云飞见莫月要走,赶紧叫住她。
莫月哼了一声,对绫罗说:“你就应该不管他,让他死在沙漠里。”
“那可不行,她和哥哥我已经定了同生共死的誓言,日月可证。”喻云飞嘴角上扬,邪性笑道。
莫月吐吐舌头:“鬼才信你。”
“我们可是孤男寡女共处了……”喻云飞还要说。
一把袖刀“噌”地扎在了喻云飞眼睛旁边的门板上,绫罗像看死人一般地瞪着他。
喻云飞捂着心口,哎呦哎呦地转身进了门:“我的毒又发作了,我得回床上躺着了,小丫头,快去给我请大夫。”
“绫罗,你在这看着他。我看这人身份不明,动机不纯,一定有鬼。”莫月说。
绫罗点点头:“我看着他。”
莫月转身往大门外走去。
绫罗走进屋门,瞪着慵懒躺在床上的喻云飞。
喻云飞挑着眉说:“你是要来问哥哥我到底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对吗?你觉得我会说吗?”
“我才不管你是何人,也对你的事没有兴趣。”绫罗威胁道,“但你的目的若和莫月有关,我绝不轻饶。”
“哥哥我对那个小丫头一点兴趣没有。”喻云飞眯起眼睛,“不过我很好奇,以你的性子,为何会对她如此之好?我还真有点羡慕她。”
“照顾她是我的任务。”绫罗回答。
喻云飞认真说道:“看得出你对这个小丫头的关注,已经远远超过了任务的范畴。”
“你想说什么?”绫罗看出喻云飞并非戏谑。
“没什么,我说了,就是好奇和羡慕罢了。”喻云飞笑答。
绫罗不再理他,转身出了屋门。
喻云飞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看来以后得对这个叫莫月的小姑娘好点。人们说爱屋及乌,真是一针见血的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