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婚礼当日,一老仙翁携一众仙兵而来。世人方知这白民国即将迎娶的太子妃殿下竟是九天仙子。
晟华生母乃是烟花女子,生下晟华后,东方家不愿认一个青楼女子的孩子。晟华在母亲身边养到五岁,母亲便离世了。母亲离世后,晟华在青楼里被肆意指使打骂,在一个雪天偷偷逃了出来,险些冻死在街上,福气造化被一个算命的瞎子救下。那算命的瞎子是九重天司书的书翁。书翁性格欢脱,思维略是比正常人奇葩了些。总做些叫人哭笑不得的事。许是觉得有趣便将晟华带在身边养着,收为徒弟,日日仙草仙果喂养着。待到晟华两百岁时还只有人间十岁孩童般模样。书翁便将不要脸发挥到极致,日日到天君宫门前哭天喊地,累得天君只得给了晟华一颗仙丹,入了仙籍,算是成了个正式小仙童。晟华就这样没经历修行便成了九重天上书翁门下打理书院的小仙子。书翁许久未见晟华,寻人问了才知晟华已经私下凡间,婚配凡人,只得向天君求了恩旨前来寻晟华回去。
晟华见书翁携天兵而来,远远瞧见是自己师傅便将君含光挡在身后。晟华对着书翁跪下,道:“徒儿不肖,对不起师傅百年养育之恩,也愧对九重天眷顾。”
书翁看着心爱的小徒儿期期艾艾的模样,忍不住从云头奔了下来,抱住晟华便是一番哭诉:“为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长大,又当爹又娘又当师傅的,你这个不孝子孙,居然嫁人都不告诉我呀。没良心的,天杀的呀……”老仙翁哭得那叫一个漂亮,声泪俱下,嗓音洪亮。在场的皇家贵胄跪了一地,君氏一族离得最近,差点被老仙翁的哭声振个团灭。
晟华见老仙翁哭得差不多了才敢说道:“师傅,徒儿是真心喜欢太子殿下。”
老仙翁心疼自己徒儿是一回事,可是晟华违反天规是另外一回事。抹干了眼泪正色道:“你可知你所犯何罪?当如何?”
晟华:“私下凡间,婚配凡人,为淫乱天宫,当废去仙籍,入六道轮回。”
老仙翁:“还有。”
晟华:“窥探人间气运,当谪为地仙,永世不得上天宫,镇守若水。”
老仙翁:“还有。”
晟华:“没,没了。师傅。我虽窥探了人间气运,但并未将它告知别人,更没有扰乱人间秩序。”
老仙翁:“非也。”
晟华跪在地上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
老仙翁呵道:“你盗取天界兵书,私授凡人。”
晟华震惊,瞪大眼睛看着仙翁跌坐在地上。这三年间君家江山不断扩张,太子君含光出兵无往不胜,虽是顺应了人间气运,但若不是晟华出谋划策,还将天界征战典籍兵书偷偷抄录了一份给了君含光,君家这天下未必坐得如此安稳顺遂。她本就是负责整理兵藏典籍的小仙子,广阅六界兵书,有她在旁还有六界兵书在手,君含光怎可能吃败战。
晟华:“盗取天界圣品,当堕诛仙台,灰飞烟灭。”
老仙翁是及疼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的。他叹了口气道:“你现下有两个选择,你虽授凡人天书,但所幸尚未并未扰乱人间气运,只是助了这小子少吃了些苦。此时你若回头,亲手杀了所有看过天书的人,为师去找天君一哭二闹三上吊还能保你一命;你若不肯偏要自己一力承担,那为师便为你拖上一日光阴,让你能和行完婚礼。师徒一场,只能为你算计到此。”
晟华深拜:“徒儿不肖。绝不会杀了自己心爱之人。望师傅成全。”
老仙翁听罢长叹一声:“你命由你。”便带着天兵离去。
那一日,白民国皇城内十里红妆,灯火彻夜。所有人又喜又悲。喜的是竟得了一个天仙太子妃,悲的是这太子妃明日便是灰飞烟灭。
新婚夫妇一夜未眠,耳鬓厮磨,说了一整夜的海誓山盟。第二日一早,晟华便早早跪在宫门外,等待天罚。傍着太阳升起天界只来了一人——东方朔,东方晟华同父异母的兄长。她只见过这兄长两次,第一次是幼时去给东方朔送典籍时遥遥看了一眼,第二次是天君恩典给了她仙籍时去拜会了一次这位兄长,也是那次兄长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没有名字,东方朔便赐她一名“晟华”,这是她们第三次见面。
东方朔站在一片光影里,晟华看不清他的脸。她附身深拜三回,道:“晟华愧对兄长,累兄长行刑。”
东方朔道:“我自请去若水镇守,书翁为你悬梁99次,天君恩典,可饶你一命。但,除仙籍,废法术。”
晟华抬头望着朝晖里高大的身影,问:“兄长此去多久?”。
东方朔:“永世。”
晟华哽咽:“兄长着实不必。”
话未说完便被东方朔打断:“我虽担着一个兄长的名分,但自认从未对你尽过长兄之责。这是我作为一个兄长头一次护你,是我分内该做的。”
晟华只能哭泣。“兄长。是晟华连累了你。”她与这个兄长没有一丝情分,往日里只不过人前人后都担着同一个姓氏而已,他未尽长兄职责,而晟华也从未尽过亲妹之责。如今累他永世镇守若水,丢了他搏命挣来的前程,或许将来还要因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不守天规受人说些肮脏言语,她当真是无言面对他。若还能回旋,她宁死也不会要兄长如此。
东方朔:“为兄亲自动手,会尽量少让你受些疼,但是这元神撕裂剔骨剥皮的疼还是免不了。”
晟华:“晟华累兄长至此,实不敢再让兄长对亲妹动手,日后难免授嫉恨兄长之人话柄。晟华无能,愿自废仙身法力。只是剔骨剥皮,太难看了些,还求兄长转过身去。”
东方朔想说什么,长了张嘴,又咽了回去。慢慢转过身去。
东方晟华,自废仙身,自剖丹元,自剔仙骨,自毁仙根,受剔骨剥皮之痛,却也只换来与太子君含光十年夫妻相守。婚后十年,君含光飞升九天。究竟该说是君含光机缘天定,还是因着东方晟华给他看过天书,谁都不得而知,也无从说起。君含光飞升后有三日时间可以了却凡尘事。君含光回到王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宣布与太子妃和离,但太子妃是离去还是留在王宫内均由太子妃自行决定,不做任何强求。第二件事他便是悄悄找了他与东方晟华的养子(君含光同胞兄长的遗腹子,一出生便又没了母亲。东方晟华喜欢孩子却一直无孕便将孩子接到自己膝下抚养,视为己出。),他教孩子如何求晟华留下。说:“他们都说母亲也要走了。暘儿不想母亲走。暘儿已经走了两个父亲一个母亲了,母亲再走了暘儿就成了野孩子了。”
这便是不可直视的人心,他即便飞升也在为君家天下计深远,而晟华在他心里到底不是他君家人。若得东方晟华辅佐,君氏江山即便没有了太子君含光也有太子妃东方晟华护着,东方晟华熟读兵书,智谋无双,驭臣有方,有她在,可保君氏百年繁盛。所谓和离不过一个遮掩自私心胸的一片叶子罢了,一叶障目,天下之人只道太子重情重义,却不知他背后算计了晟华一生。当日他还不知晟华身份也毅然娶她究竟是真爱晟华的人还是看上了晟华对他的助益,连晟华自己都分不清是为什么了。他算准了一个母亲的天性,算准了晟华对他的情。可笑东方晟华看得明白却还是心甘情愿被算计进去。
君暘20岁亲政,尊东方晟华为太后。君暘22岁,有臣子上奏称君含光和当今太后昔年为争夺太子位,设计谋杀新皇生父,君暘杀之,令举国不可造谣太后与先太子君含光。君暘23岁,北境作乱,众臣不敌,太后东方晟华亲战,战时,白民将士受皇帝密令,撤。晟华率亲信厮杀五天五夜,弹尽粮绝,死于乱军。乱军恨毒了这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太后,戮尸曝骨。她视如己出的孩子,终究是信他死了的生父,信旁人闲来无事的揣测,就是不信她这个没有血缘心甘情愿被他君家算计的母亲。
晟华死后,成了一具游魂,记忆变得残缺不全。只记得君含光,便来到白民皇城外的巫月山上的镇北武神神社住下。一届鬼魂原是进不来这仙家之地的,君含光自觉有愧于她,便撤了神社里一应对鬼魂不利的事物,搬出北冥仙宫。君含光偶尔回来看看,见着晟华的记忆在慢慢恢复便在巫月山上设下结界,将她困在山中。东方朔也来过,他见晟华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他一直看不上君含光的原因。他也设下结界将晟华保护在结界里,有朝一日,她是要找君氏寻仇还是修炼再列仙班都是她的造化。而东方晟华也是排兵布阵的高手,君含光布一局她便另布一局解阵,循环往复,积年累月,整个巫月山就像他两的棋盘,遍地阵法便都是他们的围追堵截。晟华出不去,君含光也无法杀她,也因愧疚不敢杀她。
只是这巫月山错综复杂门派繁多的阵法有些是他们二人的杰作,有些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纠缠千年,东方晟华还是在君含光倏忽之下逃出了巫月山,此时的她早已记起所有,君含光也好,君暘也罢,都是为了君氏一族算计了她的一生,而她还累了兄长的搏杀一生拼来的前程。加上君含光千年囚禁,她早已恨毒了君氏所有人。下山的第一件事,东方晟华便血洗了白民王宫,君氏一族,一夜灭族。非君氏者,不伤一人。而后她便四处躲藏,君含光再不见她讯息,久而久之,她不出来伤人,君含光便也权当忘记了一切。直到今夜林骁找上门去,说到底欠东方朔一个救命的恩情,还报在他妹妹身上也是好的,他才走了这一趟。
置于她被林骁从地府放出来后,为什么又要回到巫月山,她只道:“我累极了,想放下过去。却放心不下还有一人逍遥自在。”
林骁没有再说什么,她虽不甘心君含光辜负她一生付出,但到底还是没有真伤到君含光,他便也懒得过问了。
君含光在巫月山时便觉察出了脖颈上被东方晟华抚摸过的伤口有些异样,但他到底忍着什么也没说。待回到九重天上的官邸时,支开了一应人等,才对着镜子解开包扎查看,果然是一圈恶鬼咒。君含光笑笑,呐呐道:“兰因絮果。”
这恶鬼咒是鬼门无解的诅咒,分为三种,有控制心神的;有取人性命的,也有不死不休折磨人的……而君含光所中的,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但却是每年发作一次,每次都是一次剔骨剥皮之痛。每次发作完,君含光都像是身心煎熬了千年一般,绝望,锥心刺骨。这痛这感受是东方晟华记忆里的痛,她将这痛种在了君含光身上,到底是算计赢了他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