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山顶之时,两人却见一个亮着昏黄灯光的小木屋。郭元懿道:“鱼儿,那有个木屋。”
林小鱼拉住他道:“别过去,荒山野岭有木屋没什么稀奇,不过刚好出现在我们逃亡的路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郭元懿道:“那我们还是走吧。”
林小鱼点点头。
两人又行了一里地,又看见那个木屋。
郭元懿忽然抱紧林小鱼的肩头道:“鱼儿,此事颇为怪异。”
林小鱼道:“这里被人设了阵法,我们又回到原地了。”
郭元懿道:“什么阵法,为何我们会在山里打转?”
林小鱼道:“我听夫子曾说过'星辰落尽雾叠霜,幽云深处落斜阳’。传说这北境有一种迷魂阵叫雾叠霜,摆阵之人利用迷雾和阴阳八卦迷惑路人,一旦入阵会总看到同一种景象,自己是万万走不出这阵法的,只能累死渴死。想不到这幽云竟是指幽州。”
郭元懿道:“这雾叠霜只是防止被人发现的障眼法。那我们怎么出去呢?”
林小鱼道:“唯有破阵才能出去。走吧,我们去那小木屋坐坐。”
郭元懿搀扶着林小鱼到那木屋门前,只见这木屋外面干净整洁,一扇木门也削得方方正正。连那拉门的把手都细细打磨。林小鱼摸了一下,光滑异常,没有丝毫的刺手。
郭元懿轻轻敲门道:“有人在吗?”
没人回答,
林小鱼又敲了下:“请问有人在吗?”
还是没人回答。
林小鱼再敲了一下,正欲开口。
里面一人道:“进来吧。”
木门被吱呀吱呀打开。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婆婆缓缓拉开了木门。只露出半张脸,道:“你们找谁?”那声音低沉而沙哑,却不似一般老妪的声音。
林小鱼拱手道:“婆婆,我们路过此地,想借宿一晚。”
那婆婆道:“此地甚为荒凉,二位客官莫嫌简陋便可。”
林小鱼道:“婆婆哪里话,我们就是路过,能有个地方歇脚就行。”
那婆婆道:“那进来吧。”,说罢便打开了房门。林小鱼和郭元懿便跟着进了木屋。
那婆婆拄着一根木杖,一瘸一拐地往里走。林小鱼见她行走不便,便上前扶她坐走到桌边坐下,道:“婆婆,你一人住在这里吗?”
那婆婆道:“是啊,老妇一人独居在此,好久未见生人了。你们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郭元懿抱拳道:“我们是幽州人士,最近兵荒马乱,我和妻子为了逃避兵役躲上山来,不想误入老婆婆的木屋。”
林小鱼一听那妻子二字,汗毛竖了起来,怎么又是假扮夫妻。之前跟祁战北上的时候,祁战就喜欢谎称二人是夫妻,后来还要她假扮寡妇,卖身葬夫。想不到如今搭档郭元懿,他的说词依然是夫妻。
林小鱼看着桌上那昏黄的烛火,心里默默摇头,这世间还有很多情谊都可以感人肺腑,何必要以夫妻之名。不过事出有因,二人又被困这雾叠霜中,她便不再多想,一个称呼罢了。
那老婆婆道:“世道不太平,你们多加小心。”
郭元懿道:“老婆婆,有什么吃的吗?我家娘子一日未进食了。”
那婆婆道:“你等着。”说罢又慢悠悠地转进隔壁一间屋子,手捧两个烙饼出来。林小鱼看了看那烙饼,油没放够,火候也不够,便道:“老婆婆,炤台在哪里,我去给您做点吃的。”
那老婆婆指着一旁的隔间。林小鱼道:“公子,你就在此处陪着老婆婆。我去煮点吃的。”
郭元懿点点头。
林小鱼转进炤间,发现有一些大米和一块腌肉。又瞥见一旁盛水的竹筒。于是想起一道大菜。于是用镰刀劈开那竹筒,装入大米,放在炤火的灰里。又把那腌肉和那两个烙饼做了些加工。不一会功夫,一个竹筒饭,一盘葱油烙饼,一个竹笋炒腌肉就盛了上来。
林小鱼盛了一碗竹筒饭递给老婆婆道:“婆婆,这是我做的竹筒饭,你试试。”
老婆婆接过那碗饭,眼神里泛着惊喜,道:“我老婆子真是好多年没吃这个了。”挖了一勺放进嘴里,突然道:“姑娘真是好手艺,你的夫君真有福气。”
郭元懿好似怕食材有毒,轻轻把手放在桌下握了下林小鱼的手,林小鱼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又反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一下示意他安心。
林小鱼也给郭元懿和自己盛了一碗竹筒饭,三个人就这样在这张简陋小桌上吃了起来,这烙饼被林小鱼加了点葱花和油回炉再造了一下,竟然变得异常美味,郭元懿吃得津津有味,那老婆婆也道:“姑娘的手真是太巧了。老婆子我想问问这个烙饼要怎么做才能这么好吃。”
林小鱼把方法复述一遍。那老婆婆道:“明日我可打些山鸡给姑娘做食材。”
林小鱼点点头道:“婆婆爱吃我做得菜,我多做几道就是。只不过我们一会还想赶路,怕山下的官兵再追上来。”
那婆婆咬了一口葱油饼道:“我这木屋他们找不到。你且放心。”
郭元懿道:“婆婆为何如此自信?”
那婆婆道:“我这木屋四周有迷阵,他们看不见。”
郭元懿道:“婆婆如此才能,何以要避世隐居于此?”
那婆婆道:“兵荒马乱,求仁得仁罢了。”
把那嘴里的烙饼咽下后又:“夜里冷,你们晚上休息,我给你们加床被子吧。”
说罢,拿来一床满是补丁的棉被,指着一旁的木隔间道:“你们晚上睡这里吧。”
林小鱼道:“谢谢婆婆。”接过那床破被子。那婆婆冲她点点头,转回了里屋。
夜里,林小鱼和郭元懿就住在那木隔间里。里面只有一张铺满茅草的木床。郭元懿道:“鱼儿,你身上的伤,我给你上药吧。”林小鱼从那包袱里摸出金疮药,道:“不必了,我自己来。”郭元懿道:“我看你背部有伤。”
林小鱼道:“没事,我够得着,要不你先上药吧。”
郭元懿摸摸手臂上的伤道:“我不疼。”
林小鱼道:“是人都是血肉之躯,岂有不疼的道理。快,你先上药。”
郭元懿接过药瓶,自然地拉过林小鱼的手臂,在几处创口处撒下那金疮药粉,林小鱼立刻疼得直打哆嗦。
郭元懿的眼里满是心疼,比自己伤口敷药还疼一般,关切道:“鱼儿,你没事吧?”
林小鱼一手蘸了点那药粉,往郭元懿手臂上一点,他立刻眉头扭成一团。林小鱼撇撇嘴道:“你也好不到哪去,还是快点上药。”
好在两人受伤之处虽多,但是刀口不深,未伤及筋脉。四更天时,那婆婆夜起小解,探头进那门缝,只见郭元懿搂着林小鱼睡在那木隔间的草床上。
她迅速在那木隔间外加了一把锁,一回头。一个倒挂的脑袋正对着她。她吓得后退两步,这倒挂的脑袋正是林小鱼,林小鱼一个旋身落地,一脚踢飞那把锁,郭元懿冲出来。林小鱼一脚踩在那婆婆膝盖上,那婆婆痛呼一声,却一个翻滚想要滚到门边。郭元懿扑过去,扼住她的咽喉,林小鱼擒住她的肩膀道:“婆婆,你这是何意?”
那婆婆道:“你不是在屋里吗?”
林小鱼道:“我从小就习惯倒立而眠。”
郭元懿道:“秦霜,你摆下这雾叠霜,你以为我会没察觉?”
那婆婆道:“太子殿下座下果然人才济济。这姑娘不仅武艺高强,还做得一手好菜,那个竹筒饭比当年大晋御厨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罢又叹了一口气道:“都怪我贪嘴想多留你们一日,再尝几道小菜。不过,太子殿下,你逃不出这雾叠霜的。我在这里摆了五年的阵法,还从没有人可以破过。”
郭元懿一剑抵在她的喉咙上道:“秦霜,就算你是大晋子民,但也是汉人,为何要投靠契丹人,来这幽州摆下这雾叠霜的迷魂阵害人。”
秦霜道:“太子殿下,只要能杀了你,我投靠魔鬼都可以。你骗取太子胡一鸣的信任,导致大晋灭国。我们秦氏上上下下三百余口人都被大周侍卫屠尽,我的夫君战死后被你们吊在城楼上示众七日,我哭干了眼泪,一夜白头。在这幽州西山上苟延残喘。你害我国破家亡,我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郭元懿厉声道:“成王败寇,说!怎么出这个迷魂阵?”
秦霜笑了笑:“太子殿下,你别白费心机了,你将会永远困在这个幽州密林里直到死,哈哈哈!”
林小鱼只觉得自从进了这雾叠霜,秦霜也未害他们,再听她讲灭国的身世,心中升起一丝恻隐之心。每每想到那些国破家亡后的老百姓如蝼蚁蜉蝣一般随波逐流,亦很是让人感伤。偶有不屈命运者如秦霜在这荒山野岭饮恨苟活,亦是无限悲凉。她的手不自觉地按在郭元懿的手腕上,道:“太子殿下,莫伤她性命。”
郭元懿道:“不杀你可以,不过你要告诉我们怎么破阵?”
秦霜咬了一下牙冠,林小鱼想抢上前扼住,还是迟了一步,她已经吞下毒液,口吐鲜血,断断续续道:“姑娘,你......你是好人,莫要再像大晋太子那般轻信于人。”说罢便咽了气。
林小鱼只觉心中一片荒凉,这雾叠霜其实也没害他们。可到最后还是留不住她的性命。
郭元懿侧过脸,脸上的棱角才稍微变得温和,道:“鱼儿,你没事吧。”
林小鱼摇摇头,把那秦霜扶着靠在一旁的门边,道:“我们还是去找找怎么破这个雾叠霜的阵法吧。”
郭元懿点点头。
两人在那木屋里查看一番,亦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就在那秦霜住的屋子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物事或者机关。林小鱼还在角落里看见一方刺绣的用的圆木架子,那上面绣的两只鸳鸯双颈缠绕,缠绵悱恻。便举起锄头挖坑,郭元懿会意后接过锄头也跟着挖了起来,很快那小屋前就被他挖出一个坑,因为没有棺材,只能用草席卷了秦霜的尸体下葬,林小鱼又把那鸳鸯手帕放在秦霜的尸体旁边作为陪葬,又用木头刻了一个墓碑。终了她叹了一口气,不过亦是一个痴情人罢了。
打开那木屋的大门,依然是一条小径不知通往何处,两人从那小径绕出去,依然绕回这个木屋。
林小鱼道:“我们还是进去再看看。”
林小鱼突然想起刚才做饭之时,那炤台边上有一块木板似乎可以拉动。她拉开那木板,背后竟是万丈深渊。
林小鱼一只脚踏出去,郭元懿一把拉住她,脸色都变了,道:“鱼儿,你这是干嘛?”林小鱼道:“试试看。”
郭元懿道:“我跟你一起,要死一起死。”
林小鱼点点头,两个人拿了包袱和佩剑,郭元懿紧紧抱住林小鱼的手臂,往那万丈深渊一跳,风声在耳畔呼呼而过。不过很快两人的脚便落了地。再睁眼一看,两人竟是已来到山顶,天还没有亮,满天的星辰挂在夜空中,仿佛伸手就可以摘下来。
郭元懿道:“原来这万丈深渊就是雾叠霜的破解法门。鱼儿,你是怎么想到的。”
林小鱼拍拍心口,惊魂未定,道:“我也是想那雾叠霜既然是一个迷魂阵,必是障眼法,所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我们选了一条绝路,也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绝处逢生吗。”
郭元懿道:“好一个绝处逢生。鱼儿,你才是我的幸运星使啊。”
林小鱼笑笑,拍拍手道,我们继续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