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看!既不是魂师,又没有炁火。他来上药理课作甚?听得明白吗...”古朴的院子里十六张课桌,每张桌子上都各自摆放着些药材草本等,一尊单窍药鼎。晴空下,一众孩童笑闹着走进书院,待老师傅点燃一柱细香,便正式开始上课。
在座的学生最大的也不过十八岁少年,而且基本上都已经摄灵成为了魂师,其中天赋异禀者已经有魂士修为,不仅玛圣国内,放眼东州都是天之骄子,前途无量。
除了一人,他不曾摄灵成为一位魂师,自然也没有驯化炁火,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药理课堂上,很难不起争议。
“嘘,他是魏商魏逸宸的儿子,这五极堂都专门为他开设的。你就别多言惹事了。”临凡赶在老师傅把香插上之前坐到了位置上。因为年纪最小个子最小,亦或者是最重要的原因,他是魏商的小太子。才得以坐在最前面最好的座位。
孩子秉性不懂遮掩,打心底里自然是瞧不起这样一个小孩,最初选拔学生时条件之苛刻,又是魂元属性是否适合,又要面试查看医德品行。
结果到了课堂上还有一个根本不具备成为药师的魏临凡,任谁都不觉得公平。
“他爹是天下第一人,又不代表他日后也能是,再说了当天下第一也不需要学药理啊,真不知他来这里浪费什么时间。”闲言碎语即便在小声,说得多了,总能传到临凡的耳朵里。“唉,行了!炁火小心点吧,别伤到他,出了事可就麻烦了。”
婠娘当时就坐在临凡的右侧,魏逸宸也好,魏商权势也罢,她尚不觉得多有威慑。令她在意的单纯是这个少年,冷嘲热讽从开课第一天起就没有停过,可他却充耳不闻,一心听讲练习,也没见他和谁说过别的话。
直到第一次课堂考核,白婠娘才真正被他折服。
“这怎么可能?他竟然也能炼制出丹药!”考核要求每一位学员根据自己手上的药方炼出丹药,带到课堂上给师傅检验。而临凡所炼制的丹药得到了身为三品药师的师傅赞不绝口,可这还不足以浇灭质疑,甚至让恶意来得更凶猛。
“运气好罢了,他也就玩玩七品丹药,等上了炼制六品丹药,没有炁火特性加持,是不可能完成的!”
“唉,你说,他会不会是找人代炼过来的...”
“还别说,他还真有可能作弊,哪有人连魂师都不是就能炼出丹药的?”
“为什么不可以!”临凡可以允许你们对他的身份流言蜚语,因为那是生来的,你们没有那种命心里不平衡,临凡已经忍让做出了理解。
可这颗丹药不是天赐的,其中的每一味药材如何提取、各自要炼制到什么程度,多味药材放入的先后顺序,融合程度等等。临凡不是魂师没有炁火,但他有天力有专注力,失败一次就开始下一次,再失败再继续,每一次进步一些,直到把丹药炼制出来。
明明花了你们十倍百倍的精力和努力,依旧换不来一句认可。从那时他更是深刻体会到,人都只会看到自己想看的,想自己愿意想的,自己做不到的就是别人做不到的,别人能做到自己所做不到的事情时,不证明他厉害,只证明他运气好、家世好、什么都好,唯独不愿承认他的能力好。
“看来东州所谓的天才,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临凡不屑道,你们有炁火是魂师又如何,还不是得俯视一个体师。
可随着药理课越发深入,条件缺失的劣势逐渐显露出来,天力始终代替不了魂气与炁火。
终于...一次失败推翻了先前所有成功。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哪有体师能成为药师的?”临凡倒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无法承受失败的苦涩,成功之时喜悦也将索然无味。
可有人在乎。“行医者忌攀比、忌妄傲、忌自满,试问哪个医生能保证自己包治百病,哪个药师炼丹从不失败?若临凡同学因为这一次失败就不算是医者药师,那请问各位,你们就是了?”
“在入学第一天起,师傅就教导,药师分品称,但病人不分,一品师不忘祛火方,七品医广怀济世心。人人都可以摄灵成为魂师驯化炁火,但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为一个药师医生。”
“在我婠娘看来,临凡同学就是一位医者!”临凡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个女孩,不仅是她替自己抱不平为自己说话,更是因为她所言的正是临凡所认可的为医之道。
婠娘还记得第一次和临凡说话的情景,是自己专门跑去找临凡看笔记研究病情药性。
那时师傅布置下去的作业,根据各自手上的病历情况,为其开出一份药方。
婠娘本就是医家出身,对作业的态度也当作真实的病例去研究,治一种病只有一个药方乃大忌,每个人身体情况不同,对药的效用反应也是各有不同,在前一个人那的救命药可能在下一个人那就会是催命药。
婠娘在查阅自己笔记时,发现有好几处记载模棱两可,家里前辈又没有闲时理会一个孩子的作业,没有办法只好花一个时辰贯穿了大半个八贤都来到临凡家中。
再后来,到临凡家“开小灶”成了婠娘日常课后必不可少的补习。
她曾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认真足够勤奋,知道来到临凡的书房药房。
药性微毒,这个微是什么程度?毒性多久发作,发作又是何症状?当所有人只知药方公式基本搭配之时,临凡已经将每一味药咬碎嚼尽;其他人还在迷信前人名医留下的方子时,他已经能读出这方子的优与劣益与害。
与临凡相比,自己竟是如此的得过且过浅尝辄止。就算是毫无条件,他依旧能用自己的方法去炼制丹药。他在药理上的执着和专注时刻鞭策着婠娘,同时也不断吸引着婠娘的心。
三年学成,那年临凡十一岁,婠娘正值十七芳华。只是那时婠娘没有想到,这一别七年,足以翻天覆地沧海桑田。
“当年走得那么匆忙,匆忙到我还有许多话没有对你说出口。今日重新见回你,却不能再说了。”婠娘倚在临凡床榻,追溯回忆着过往种种。指尖微颤,描画着他的面庞轮廓,心中尽是这么多年来夜里的苦楚。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不知君恨我生早,只知我恨君生迟...”婠娘轻泣言不成句。
“临凡,莫怪婠娘贪心自私,这一次就让婠娘肆意妄为一次,可好?”屋内药香氤氲,时辰已到。婠娘闭目深叹,想要让临凡醒来,此法是婠娘所能做到最有把握的一个,就算如此,依旧是凶多吉少。
所谓的灵合意交,不过就是两人灵魂交合的台面美称。
临凡的灵魂本无大碍,只不过一次抽离让灵魂与肉体的联系断开,别说临凡的自我意识也就是精神念力无法串联灵与体,换是谁都解决不了这尴尬处境。
这个时候就需要外人帮忙,灵魂相容,精神牵引。理论上就可以重新架起灵魂和肉身的链接。
只不过这灵合意交可不是用来治病的,灵魂是一个人最脆弱最无法保护又是最不容有失的,若不是最挚爱信任之人,谁愿意把命交到他人?故灵合意交从来只存在绝对坦诚无比信任的彼此之间。非要类比,不过就是把交合愉悦的对象从单纯肉体换成了无实质的灵魂。而且稍有差错,丢得可是小命。
但灵合意交若能顺利,对彼此的灵魂和精神念力上都会有明显帮助。这就是之前临凡不知者无畏说要帮花菀恢复念力之时,花菀感受怪异的原因。
婠娘敢用此法救临凡,就已经能证明她的情比金坚,只要能让临凡恢复意识活过来,她宁可冒着元神俱灭的风险,无所畏惧。
婠娘摘下面罩,当年甜美动人的模样却因为东海疫病,坏了半张脸,这是她与临凡之间最后一道阻隔吧。
“若你醒来,不被吓坏才好...”婠娘自嘲道,她不怕任何人见到她的真容,因为她不在乎任何人的评价;唯独在临凡面前,她宁可蒙骗都好,绝不坏了临凡心中白仙娘的念想。
今日她肯在临凡面前摘去面纱,便是做好了为临凡负命的准备。就当临死之前放纵自己,把自己放到临凡怀里,让他的手搭着自己的背,摩挲着他的胸膛脸庞,这一刻临凡只属于她白婠娘,哪怕只有一次也已足够。
“再见了,凡少。”婠娘抬眸望着临凡,仿佛当年烛火下,愣愣看着桌前挥笔的少年,那时在心里留下名为爱的种子,像癌症一样扩散了七年,早已无药可救。
“开始了么...”尹天馥感知到临凡病房中的一举一动,看着自己那“不争气”的女儿,只恨造化弄人。岚姬在先,现在又是白婠娘,舞月对于魏临凡又是什么?
她们万兽山的女人,生来高傲要强,从来不知何为共侍一夫。只求舞月不要重蹈那人覆辙,再掀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