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骚动”的导火线
自大正七年(1918)七月二十二日起爆发的一连串“米骚动(白米暴动)”事件,是日本近代史上规模最大的民众运动之一。另一起同样长期展开多数运动的事件,则为昭和三十五年(1960)的“安保斗争”,但“米骚动”的特征是政府出动军队镇压民众。
大正三年(1914)发生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日本也参战亚洲,除了攻占青岛的德国租借地以外,还派出若干舰队协助确保欧洲通商航线的安全。战时景气以及通货膨胀导致物价逐渐上涨,此现象直至大正六年(1917)才明显趋于表面化。
米价本来三年半来都一直维持同样价格,但在大正七年(1918)突然暴涨。例如一月的米价是一石十五元,到了六月竟上涨至二十元,七月更暴涨至三十元。当时一般上班族(或受薪阶级)的平均月薪是十八至二十五元,小学教员二十元,小学校长二十九元,男工八十九钱。
用“升”来计算或许比较容易懂。一升相当于两公斤半,现代超市卖的一袋米是五公斤。一升米本来二十钱,半年之间暴涨至四十钱以上,渔民的平均月薪是五十钱,渔民主妇在码头装卸货物的副业月薪是十至二十钱,辛辛苦苦做了一个月工作,仍买不起一升米。
大正七年的七八月,正是农作物青黄不接时期,政府在这时期公布西伯利亚出兵消息,导致米商看准军需,纷纷垄断市场上的米,米价益发暴涨,市场米短缺。
其实米价上涨的背景很复杂。
好景气引诱都市人口增加,工业工人增加致使农村劳动力减少,米消费量一直在增加,农村却因劳动力减少而供不应求,库存米有减无增。再加上第一次世界大战引发进口米骤减,地主和谷物商舍不得卖,有些米商则基于投机而垄断收购。西伯利亚出兵报道使这个现象雪上加霜,军需令物价飙涨,米更是重要的军需物资,而直接受到打击的人正是一般老百姓。
由于米现货必须集结在日本海方面的敦贺、舞鹤港,越中富山县鱼津附近的四十六名渔民主妇,聚集在海岸,打算阻止正在码头装卸米的货船出航至北海道。警方人员于事前得知此事,赶往海岸说服众人,主妇集团暂时解散。但此事件正是随后爆炸性扩大的“米骚动”导火线,只是,这个时刻报纸还未报道,一般人都不知道。
越中女房一揆
当时的内阁总理大臣是寺内正毅(1852—1919),寺内内阁没有采取与国民生活有重大关系的米价抑制对策,而且完全轻视民众的动向,表现无能。内阁公布西伯利亚出兵消息的第二天,同样在富山县的水桥町,集结了约三百名渔民主妇,恳求米商不要再囤积米,并廉价出售。四天后,又发生类似的大众行动,之后逐渐演变为全国性暴动行为。
这个阶段,报纸才开始注目并报道,而且用到“越中女一揆”或“越中女房一揆”等抢眼标题,于是,全国各地便接二连三爆发同样的米价暴涨抗议活动。
或许有人会问:“怎么都是渔民主妇在主导?她们的丈夫呢?”
丈夫们都到俄国沿海从事远洋渔业,生死不明,而且日俄关系不好,即便赚了钱,生活费也无法顺利寄回日本,留在家里的主妇和孩子都处于快要饿死的窘境。遇上这种情况,当妈妈的自己不吃饭无所谓,但总要设法弄点米饭给孩子吃吧?
米短缺、价格暴涨本来就是全国性的问题,因此八月十日左右起,暴动规模已经超越地区性的“女房一揆”运动,扩展为社会问题。大阪、京都、神户等地,聚集了数百、数千、数万群众,要求降低米价并开放米仓库。
报道“米骚动”动向的《大阪朝日新闻》因事前审查没通过,第一版的印刷铅版遭全面删除,结果只能分送出白纸。
骚动波及东京、横滨、静冈、广岛、冈山、福岛、宫城等地,几乎遍及全国。动员警察也无法镇压,出动军队反倒更激怒民众。据说,都市区的运动并非有人登高召集,而是三三五五聚集在公园的民众自然而然做出的行动。
都市区的暴动日趋激化的原因,在于生活最困苦的下层阶级积极表明诉求,并付诸行动。只不过要求降低米价、反对谷物商囤货而已,谷物商却惧于群众的数量和气势,趁夜逃跑,此举令群众益发激动,纷纷闯进富豪家中、谷物相关公司、交易所、派出所等进行交涉,倘若对方不接受要求,便做出拆房或放火的行动。
奉命出动的军队,因上司的命令具有绝对性的权力,即便不愿意也得端起刺刀示威或发射空炮,彼此都陷于极度亢奋状态。
八月中旬以后,暴动波及各地的农村部落、煤矿区、矿山开采区。如此,暴动长达一个半月,一道三府三十七县总计三百六十九处,参与者多达数百万人,为了镇压而动员的兵力超过十万。
此骚动令天皇亲信的元老、重臣加深了危机感,总理内阁成员全体在九月辞职,之后出现第一个没有爵位的总理原敬[7],组织日本第一次的政党内阁。原敬内阁为了平息骚动,付出了很大努力。最后米价降到一升二十五钱,骚动总算终结。
综观这场暴乱的过程,可以看出当时的内阁对国民生活的原点之粮食问题毫无任何政策,而且为了转移国民的注意力,还鲁莽地决定派遣军队去干涉外国的内战。但大正民众并不笨,他们心里很清楚。国民都没有饭可吃了,国家还去打仗干吗?
“米骚动”的最大意义在于民众刺中了政府的矛盾,加深了统治阶级的危机感。此外,“米骚动”的导火线是越中富山县的渔民主妇,她们只是为了一日的三餐而毅然站起,不料竟吸引了全国国民的关心。由于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件,因此在全国各地引起极大反响。不过,日本国民也是借此骚动而认识到团结的力量。
之后,劳工运动、农民运动、普选权运动也随之高涨,接着是学生运动、妇女运动也加强了社会性,部落解放运动[8]更前进了一大步。就此意义来说,“越中女房一揆”是“大正民主”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