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而不舍只为和】
中日开战以来,总结前线的奏报,中心词你肯定也猜出来了,那就是“败”,一败丰岛,二败平壤,三败黄海大东沟,四败辽东,这出乎老佛爷的预料。她由衷地感叹,做女人难,做掌权女人更难,做一个掌权的老女人难上加难啊。我给了你们荣耀、权力、金钱,你们最终给我的还是谎言。什么北洋舰队已达到世界海军一流水平、旅顺是东方君士坦顶堡,只不过是套我的银子的借口而已。我的幸福最终将要毁在你们这帮“谎言哥”手里。她不再相信什么真善美,不再考虑什么“责任”、“使命”、“名声”,不跟你们折腾了,安度晚年吧。虽然有德璀琳的撞南墙,但是仍进一步坚定了她的求和决心。
帝王派是当时叫的最响的主战派,这一路不掺杂质的失败对于这个主战派的掌门人,对于这个欲与汉武、康熙相媲美的青年人来说,打击可想而知。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清楚“我不是黄蓉,我不会武功”,自己比起秦皇汉武来的确稍逊风骚,比起康熙乾隆来也确实略输文采,还是继续当个小学生吧。他甚至现在想来,慈禧也真的很伟大,风风雨雨三十多年了,稳稳地把握着大清的航舵,多么不容易啊。因此现在光绪对于慈禧的抵触情绪稍有缓和。德璀琳不是中国人,但是中国有的是人,在慈禧的授意下,在光绪的同意下,在奕訢、李鸿章的建议下,1895年1月5日,总理衙门大臣、户部左侍郎张荫桓,湖南巡抚邵友濂为全权大使赴日求和。但是还未启程,光绪同志就得着消息了:裕仁天皇还不算完,非要将战争进行到底。后来张、邵在日本也弄了个灰头土脸。
【铁马冰海入梦来】
和谈只是迫不得已,因此光绪对于和谈的落空也并没有太多的失落。从内心说,他还是主张拼尽洪荒之力血战到底,虽然他不知道怎么拼,他也不可能去拼。他下令山东巡抚李秉衡加强山东防务,命令李鸿章加强威海卫海防。他的雄心壮志,他的坚毅刚强,就是几道高度言简意赅的命令,更多的时候他每天面对着地图发呆。
李鸿章因为辽东战败被革职留任(1894年10月28日启用刘坤一为钦差大臣,督办东征军务),在谨慎的同时有点耍小脾气。他还是坚持“保船克敌”,一开始还命令北洋舰队在威海卫附近转悠两圈,后来干脆命令丁汝昌待在家里,靠岸迎敌,把炮舰当做固定炮台,坚持他的水陆合成作战。老李真是不会算经济账,要把炮舰当固定炮台用,那你靠岸修几座炮台就是了,何必买这寸铁寸金的铁甲舰?剩下银子装入自己腰包多合算呢?当然,老李之所以做这个决定也是有原因的,北洋舰队是他的掌中宝,损失了那么多舰船,他的心能不流血吗?北洋舰队又是他的护身符,北洋舰队没了,在大清官场还能安全吗?同时,北洋舰队又是他的致富路,北洋舰队没了还能千金散尽还复来吗?所以他命令丁汝昌把舰队停在温馨的港湾里,而且在四围设了用大铁索连接的沉雷、浮雷、电雷等各种水雷组成的“拦坝”,保护着他的掌中宝。
当时守卫威海的清军,有戴宗骞的北岸守军4000余人、刘超佩的南岸守军3000余人和张文宣(李鸿章外甥)在刘公岛上的北洋护军2000人。戴宗骞是陆军总司令。在威海的防守问题上,戴宗骞和丁汝昌产生了很大分歧,帮主李鸿章也分不出谁对谁错,间隙就这样存在,海陆之间就形成了裂痕。不过李鸿章不是特别的担心,因为他的责任区就是威海,有山东巡抚李秉衡包围着他或者说保卫着他。
山东巡抚李秉衡是1894年8月任山东巡抚,到任时已经9月了。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也知道大战大约在冬季,因此最主要的一把火就是防务了,募兵特别卖力,经过东奔西走,四处游说,山东半岛兵力增加了一半,现在有60营。不过,他能烧好这冬天里的一把火吗?李秉衡是帝王派的,不是淮军派的,威海卫的海陆军都是淮军派的。再有就是李秉衡虽然不知道日军从哪里登陆,但是他知道终点都是威海卫,既然日军只是借道而行,就让他走自己的路吧,我去堵什么?但是我是替太后看门的,无论日军从哪里进来,太后都会不高兴,因此分兵各地,日军来的时候表演一下阻击战。
就在李鸿章、李秉衡筹防山东的时候,日本也在筹划进攻山东。1894年12月,日本组建了山东作战军。山东作战军在进攻中国的第二军基础上改编的,司令官仍为大山岩,下辖两个师团,联合舰队辅助作战。
大山岩履新后立即与海军部长桦山资纪达成一致意见,由联合舰队勘察可登陆之地点。伊东祐亨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八重山舰长平山腾次郎,要他亲自带队勘察。平山经过详细勘察选择了荣城湾。大山岩经过进一步研判,发现以前的海军侦察兵大尉关文炳也写过文章认为荣城湾适合登陆,这才定下登陆地点。
北洋舰队虽然经过黄海大东沟大劫难,但是还是有一定的战斗力的,日本联合舰队想从海上突破很难。日方经过侦察、研判,发现威海卫炮台后路存在防守缺陷,于是日本大本营制定了先从陆路登陆背后抄袭刘公岛的作战方案。
虽然大山岩早已派出陆路间谍摸清了山东半岛的兵力布防情况,地阔兵单,不足为惧,但是他对北洋舰队还是不放心,要求伊东祐亨详细制定有关作战计划并改编联合舰队。在山东作战军向大连湾集结时,伊东祐亨将日本联合舰队改编为五队,并制定了《联合舰队作战大方略》,其中包括《护送陆军登陆荣城湾计划》、《鱼雷艇队运动计划》、《诱出和击毁敌舰计划》。这些计划又经过专家团进一步论证,觉得万无一失后才通过。这还不行,伊东祐亨还是觉得消灭北洋舰队没有信心,又打算劝降丁汝昌。劝降,伊东是认真的。由海军教官、国际法顾问高桥作卫亲自起草了中英文版劝降书,经伊东祐亨与大山岩商量后采用了英文版的,俩人联合署名后于1895年1月19日派人送到丁汝昌手上。其结果可想而知,丁汝昌断然拒绝。
1895年1月20日,日军最终选择荣成湾登陆。这一天,大雪满天,朔风劈耳,日军开始登陆。浩浩荡荡的登陆活动共持续了5天,全军3万余人和3800匹战马全部登陆上岸,清军没舍得骚扰一下。
日军在进军威海的途中,由于清军分散各地,日军虽遭到多次小规模阻击,但每次战斗,日方兵力上都处于绝对优势,因而很快就攻到了威海卫。
大山岩对于威海卫的作战方案是陆军夺取威海卫和刘公岛南北岸炮台,孤立北洋舰队,然后水陆夹击。
到达威海后,日军首先向南岸炮台发起猛攻,在付出重大代价后攻占了威海南岸所有炮台。日军之前准备充分,早已备好炮台的修配零件,并用修好的部分大炮轰击港内舰艇,但遭到了“定远”“济远”“来远”等舰和刘公岛上的炮台猛烈回击,在击毁了日军所控制的数座炮台后,日军的阴谋才没有得逞。
在日军攻占南岸炮台前,还进行了虎口、虎山等几场小战斗,刘树德、阎得胜等临阵退缩,带领几营官兵临阵溃逃。现在日军到了北岸炮台,北岸炮台的清军不干了,我们来当兵是挣钱养家糊口的,谁来玩命啊?六营的守军就是剩下19人。李秉衡的援军又“永远在路上”,北岸炮台也轻松易主。戴宗骞回家自杀殉国。丁汝昌赶紧派出事先准备好的敢死队炸毁了北岸炮台,避免舰队遭受炮台攻击。李鸿章这才知道,丁汝昌原来是明白人?
现在李鸿章倒是改变主意了,北洋舰队不能只做宅男了,致电丁汝昌,如果守不住,舰队就突围出来,归根结底,他怕他的宝贝疙瘩被日本打没了。如今两岸炮台都丢失,日军四五十艘舰围困,北洋水师区区十余舰怎么跑?丁汝昌第一次对帮主说“不”。如今的李鸿章是一直找不到感觉,也就没有敢再对丁汝昌吆三喝四。
【那年那月海水正红】
刘公岛是北洋水师的大本营,丁汝昌在此已坐镇近十年,要摸这老虎屁股,大山岩和伊东祐亨都没敢掉以轻心。大山岩和伊东祐亨再三商量,决定瞒天过海,声东击西,先是命令第三游击队二舰炮击登州,牵制山东半岛西部清军兵力,然后由放出风来说日军要攻击烟台,把李鸿章和李秉衡扔进了迷魂阵。
1月30日凌晨2时,伊东祐亨率领舰队主力由荣城湾起锚奔赴刘公岛,拟在陆军的配合下攻击刘公岛。停泊在港内的北洋舰队完全处于日军南北夹击的劣势,几乎成了瓮中之鳖。面对危急的形势,丁汝昌虽然没有泰然自若的风度,但是他也有卫国复仇的温度,尽管寒冬海风凛冽,但是抵抗情绪异常火热。
30日10时,日本联合舰队驶进刘公岛附近海面。丁汝昌率领定远、济远平远及诸炮舰远远的前去迎接这不速之客。人家都逼到家门口了,丁汝昌没有选择,命日岛炮台开始发炮。今天伊东祐亨主要是挑衅,日岛开炮,他就后退。但是丁汝昌也没敢远追,他的任务是“守”。到下午伊东祐亨才命令第二游击队各舰攻击日岛。恨不得将伊东碎尸万段的丁汝昌命令各炮台、各舰万炮齐发。一炮差点打中日方旗舰松岛,差点结果了伊东,遗憾的是“差点”,伊东和旗舰安然无恙,但是被北洋水师的浩大声势震住了,无功而返。
接下来直到2月3日,伊东的小动作一直没停,但是没占到什么便宜。相反北洋舰队裹在厚厚的“拦坝”里,伊东只能望洋兴叹,怎么办?司令伊东佑亨的冒险劲又上来了。见正面强攻没有效果,就冒险利用鱼雷夜袭。2月4日晚,伊东派一艘鱼雷艇炸“拦坝”。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行为,一般是艇毁坝却没事,但是这艘鱼雷艇创造了一个奇迹,居然把这个“拦坝”撕开了一段。毁坝行动宣告成功。
2月5日凌晨1时左右,伊东佑亨命令第一鱼雷艇队警戒,第二三艇队从撕开的坝口潜入威海卫港内,进港偷袭。同时他还命令两舰轰击刘公岛和日岛,牵制火力。丁汝昌和他的白领们还以为这是伊东的火力侦查,没有太多理会,都觉得这“拦坝”是保险箱,就放松了警惕,直到日军发射一枚鱼雷把“定远”舰炸成重伤才知道日本鱼雷艇进来了。
2月6日晚上,伊东故伎重演,“来远”、“威远”舰中弹沉没。后来才知道,这两艘舰的管带当晚都串门去了。大敌当前,这俩舰长心理素质不错啊。当天下午,伊东佑亨又组织了一次攻击。
2月7日下午,日本海陆军再次发起总攻,这是海上的第五次进攻,伊东决定一锤定音。但是李鸿章、丁汝昌十年磨的一舰队,不是你伊东想要就要的,在轰隆隆的炮声中日本“松岛”“桥立”“严岛”“秋津洲”四舰负伤。“雷坝”的突破,把丁汝昌的心理防线也给突破了,他确实有点手忙脚乱了,旗舰都搁浅了,怎么见李中堂?不过他挺注意学习的,见日本的鱼雷偷袭很奏效,他也派出去十几艘鱼雷艇偷袭联合舰队。但在这时出现了扎心的一幕。中方15艘鱼雷艇借“出击”之名突然加速驶出各奔东西逃命去了。原来,管带王平、蔡廷干等人早已经腿肚子哆嗦了,早就密谋出逃了,现在正好借机逃跑。在他俩的带动下,这些水兵都做了跑男。丁汝昌得知消息后脸色苍白,一屁股坐到地上,他知道,人心塌了!结果,这些鱼雷艇在慌乱当中不是触礁搁浅,就是被日本舰队捕获,反被日军用来攻击北洋舰队。这一天,日岛炮台在康济舰管带萨镇冰的带领下击溃了日本舰队第二三游击队的进攻,但是日岛弹药库被击中,清军撤出日岛。
到2月9日,日军一共发动了六次总攻,丁汝昌带领北洋官兵奋力抵抗,“拦坝“又被炸开400多米,日本鱼雷艇可以随意出入威海港。北洋舰队陷入了山穷水尽的绝境。清军又有“靖远”沉没,管带叶祖跬拒不离舰,欲与之同殉,船上水手拼死将之救出。
丁汝昌在天真地等着援军。李秉衡此时坐镇烟台指挥(亲临前线,靠前指挥,多好的领导啊,真好吗?)却不急不躁。人心不稳,士气大挫,援军又迟迟不到,一些护军士兵及水手登岸鼓噪,甚至鸣枪过市,声言要向提督丁汝昌讨条生路。几名洋员甚至公开要丁汝昌投向。一时间,刘公岛陷入了混乱,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丁汝昌真想把大海当做永远的故乡,这时他已经抱定了与北洋舰队共存亡的决心。但无奈之下,丁汝昌只得耐心抚慰士兵,说只要坚守到11日,必有救兵前来接应。
投向不会是丁汝昌的选择,不过丁汝昌对炮兵教习瑞乃尔说的一句话倒是记在了心里:“兵心已变,势不可为,不如沉船毁炮台,徒手降敌,计较得。”
10日下午,在万分痛苦之下,刘步蟾亲自率领水雷营士兵,带着棉火药、水雷登上了搁浅的“定远”舰。当士兵们已在舰上主要部位装上火药后,刘步蟾仍徘徊在指挥舱里,迟迟不肯下命令。而此时,丁汝昌一直在海军公所里等待那一声巨响,但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于是策马赶来。舰上的刘步蟾看见丁汝昌前来,只得忍住心中巨大的悲痛,对士兵下令:“炸船!”当天夜里,刘步蟾服鸦片自杀。
丁汝昌下令各管带同时沉船,但诸将不应。
11日,是丁汝昌答应坚守的最后一天。日军水陆两路的进攻更加猖狂,炮火非常猛烈,刘公岛简直成了一团火球,威海港也成了一片火海。北洋海军苦撑几天,伤亡日益增加,弹药也已供应不上,实在难以支撑下去。
当晚,丁汝昌接到烟台来的密信说“全力冲出”。原来,李秉衡本来还想驰援,一看威海卫这形势,不必冒这个险了,远离是非之地吧,带领部队退到莱州。
丁汝昌知道援军已彻底无望,无计可施之下,提议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突围,以求冲出几艘军舰,遭到外国顾问和威海营务处提调牛昶炳等人的抵制。其他人也没有响应。丁汝昌又下令用水雷将“镇远”等舰炸沉,以免落入敌手,还是没人响应。
稍后,牛昶炳勾结洋顾问指使一些**,拔刀逼迫丁汝昌同意向日军投降。牛昶炳甚至冲了上去,持枪对着丁汝昌,狂叫道:“你身为提督,置北洋舰队万人生命而不顾,你想死,我们还想活哩!你再不下命令,我牛某人就不客气了!”
尽管丁汝昌不相信眼泪,但是他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他不愿意活着落入敌手而玷污了自己的名声,更不愿意向日军举手投降,在遥向京城跪拜之后,便服鸦片自尽。
第二天,美国顾问郝威和民族败类牛昶炳盗用丁汝昌的名义向伊东佑亨求降。
17日,日本舰队由威海卫西口耀武扬威地进港,太阳旗随之飘扬在刘公岛上。牛昶炳像条哈巴狗,在伊东佑亨面前乞怜摇尾,率残存的十艘北洋海军舰只和五千多名中国陆海军官兵投降。牛大人当年还出了一句雷语:广丙舰是广东水师的,与今天的战事无关,还是放它回去吧?
至此,李鸿章耗费巨资、苦心经营的威海卫基地陷落,北洋水师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