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情丝缠绕
此时的杨妍却完全沉浸于一种和季节一样的心境里。春风吹拂而过，她看着镜中垂落在腮畔的那半截断发，眼眸深处的温暖一点点弥漫出来。
她想起了那个狂妄的男人用宝剑霸道地削断她的一截乌发说是，信物？
他笑的自负，他说：“阿妍，你只会嫁给我。”
素素正心疼不已的捧着杨妍半截断发唠唠叨叨数落着，说了半天方觉只要自己一个人在说话，不见小姐开口，奇怪的抬头看了一眼，却突然惊讶的伸出手去，摸上铜镜里的面孔，“小姐你是在笑吗？”
杨妍一愣，轻轻抓住素素不死心又想要触摸她嘴角的手，啐道：“你看错了，大白天都能眼花。”
素素反驳道：“我才没眼花，小姐分明是在笑。”她气哼哼道：“那狂夫把小姐的头发弄的乱七八糟，小姐现在竟然还笑得很高兴的样子，奴婢看着就一肚子气！”
杨妍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眼眸一转，抓着自己的那一缕断发道：“我哪里开心啦。你看看，你看看，都成这个样子了，叫我怎么出门啊。”
素素狐疑地看着她，“小姐不开心？”
杨妍气呼呼的哼了一声，“我会开心嘛！”
“那小姐刚才干嘛一直笑眯眯的样子，好像心情很好似的。”素素很是奇怪。
“不都说了，是你眼花！”杨妍瞪了她一眼，直接把素素还有的怀疑又瞪回自己肚子里了。
“小姐干嘛要让那狂夫削了一缕头发啊？”素素苦恼的抓抓头，“这下都束不起来了。“
杨妍颇为苦恼的托着腮，转头问她：“你觉得燕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素素不假思索，张口便答：“满手血腥，杀人眼都不会眨一下。”
“如果有人趁他不备偷袭他，他会不会记仇呢？”杨妍又问。
素素狠狠的点点头，“当然，估计还会十倍报复那个人。”
“那就是了。”杨妍指着自己的断发说：“我打破了他的头，他没打回来，只是削了我一截头发，小姐我是不是不该抱怨了？”
“这，倒也是。”
“就算有点笑容，很奇怪吗？”
“确实很奇……”未说完的话顿时在杨妍的瞪视下消失无踪，呐呐道：“反正我觉得小姐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杨妍挑眉看她，素素嘟嘟囔囔道：“就是不一样嘛！都是那狂夫，反正每次遇见他都没好事，小姐不是手受伤，就是琴毁了，现在头发也被削了一截，好可恶！”
她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对杨妍道：“小姐，你说会不会是你之前在大街上指责他嚣张跋扈给他听到了，他存心报复小姐啊？”
杨妍白了她一眼，“我还当面说过他是个屠夫呢！”
“对啊！”素素狠狠点头，“那燕王肯定是记仇小姐这么诋毁他，所以变着法儿出小姐丑，不仅在人前轻薄小姐，之后还夜探小姐闺房想毁小姐清誉。”
杨妍好笑的看着她，“在你眼中，那燕王就这等小肚鸡肠？”
“可不是……”素素越看越觉得那个燕王很不顺眼，拼命诋毁他：“要不然为啥明州知府不惜冒大不韪的罪也要杀他，肯定是他为人太猖狂，得罪了太多人了……”看着杨妍含笑的脸，素素越发觉得口干舌燥，突然有点说不下去了。心里暗道：完了完了，再这么下去她善良美丽的小姐就要被拐跑了。呜呜，不对，按那个狂夫的个性估计是会给抢跑了。她不要啊……她还是想要个俊美无双，性格温文尔雅的姑爷啊。要是换成那个狂夫，小姐的骨头可能都被啃的连渣儿都不剩了。她的小姐好惨啊……
正在素素悲愤不已的感慨中时，忽听有人轻轻咳嗽了声，素素一惊，抬头望去，见是杨夫人，顿时一呆，呐呐道：“夫人，我……”
杨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有听见她前面说的那些大不违的话，只是吩咐道：“你下去吧，我有话要问小姐。”
素素连忙点头退下。
杨夫人缓缓来到杨妍身后，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把木梳，轻轻执起杨妍身后披散的发，一下下温柔的梳着手中如黑绸般的长发，轻声问道：“阿妍，你怎么认识的燕王？”
杨妍垂下头，难得沉默了一下，“娘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知道。”杨夫人执起那半截被削短的发，“娘只想阿妍能够幸福。”
望着镜中杨妍姣美的面容，杨夫人的眼里充满悲愁。“阿妍，你喜欢他吗？”
杨妍的脸似乎红了一下，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杨夫人眼里的悲哀似乎又浓重了一点，“那燕王喜欢你妈？”
杨妍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他想娶我做王妃。”
“那他喜欢你，喜欢到可以放弃一切吗？”杨夫人缓缓地问她，看见杨妍充满讶异的回头看她，她闭了下眼，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睁开眼，道：“他可以为你不回兆京，不做燕王，放弃皇位的争夺吗？”
“娘为何要这么问？”杨妍充满讶异，道：“他是燕王，他胸中有的是无数抱负，有的是凌云壮志。血肉为盾，白骨作戟，燃情于山河，那才是真正的燕王。”她的眼睛随着她说的话闪动着动人的流光溢彩，“如果我答应了他，我就不会让他为我做任何改变，因为我答应的是燕王，是真正的夏侯完亮！”
杨夫人似乎被杨妍的这句话勾出了某些不愿意回想的记忆，她叹息一声，终于放下木梳，轻声道：“阿妍，我只希望你以后想起来的时候不要后悔。”
“你喜欢上了燕王，对吗？”看着哑然失措的杨妍，杨夫人叹息一声，“我看出来了。他也喜欢你，幸好他也喜欢你。也许……”她的话没有说完。
“也许什么？”杨妍总觉得今日的杨夫人似乎很是奇怪，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在悲哀里。
杨夫人回过神，笑了一下，道：“也许娘应该为你高兴。你爹想让你进宫，我一直不愿意，因为活在深宫里的人有太多不幸，但是好在你认识了燕王……”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很小声，杨妍并没有听到，而她也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也许一切都有转机。”
第二日，杨妍带着素素辞别杨夫人，匆匆赶往兆京，早上杨夫人却没来送行，说是见不得离别，杨妍没有强求，只在门口连叩三个响头，哽咽道：“娘，你养育女儿十二年，女儿铭记在心，您永远都是我娘。如今女儿入京选妃，等女儿安定下来，您要是想念女儿，女儿一定会接您来兆京侍奉左右。如果您不愿去兆京，女儿也会时常回明州探望您。娘，女儿不孝，您保重！”里面隐隐传来几声低低的抽泣，杨夫人低声道：“阿妍也要多多保重，不要为别人累了自己，阿妍谁也不欠的，切记，切记……”
“女儿记着了，女儿拜别……”
“娘……我舍不得你！”她含泪着：“娘，娘……”
其实杨妍多少还是希望能再见一眼杨母的，可是杨夫人却始终没有出来。只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着哭腔的声音：“走吧，走吧……”
最后还是没见一面。杨妍带着些许遗憾登了上去兆京的马车。马车缓缓的行驶，向着未知的未来，也向着她的命运。
马车上，素素曾不甘心地问过杨妍，“小姐真的喜欢上了那个燕王？”
杨妍没有回答，只是笑。
于是素素更是心有不甘，她好奇地问道：“小姐以前不是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是嚣张跋扈的屠夫？怎么突然就喜欢上了呢？”
杨妍还是没有回答她，只是神秘地笑着摇头。
其实她也无法回答。爱情这种东西说来古怪，因为它说来就来。四月的风吹过油碧的草地，柳条在车窗外随风摆动。杨妍支着手坐在车窗边，看着满天飘飞的柳絮，心里渐渐温柔。
她想起了最初他们在岳阳楼相会，她弹了一首曲子讥讽当今燕王嗜杀成性，他只赞她曲子弹的好听。
她说燕王是个屠夫，他磊落的承认，大笑而去。
然后竹林里他追上了自己的琴，虽然方法霸道，却也赢的彻底。
后来，他夺了头筹，技惊全场。也许那时在她的心里就留下了这个人的影子。
再后来，她知道了他是燕王，和她想象中的燕王完全不一样。
也许，他不是一个君子，但却绝不虚伪。燕王夏侯完亮不再是那个她从别人口中想象出来的，她心中的形象渐趋丰满，有血有肉起来。
以前，她无所谓嫁给谁，因为从来没有想过未来的夫婿是什么样的男人。素素说世间最俊美的男子是楚王，他不仅风华绝代，更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现在她终于明白她想嫁什么样的人了。
她的夫婿不需要有俊美的容颜，不需要有过人的才学。他可以坏，他可以狠，她只要他有磊落的胸襟。他有做得出更不怕承认的洒脱。他有抱负，有理想，有凌云壮志。他可以狂妄，却更要有那份敢于承担后果的气度。
她想嫁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明州到兆京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行了两日，坐在车里昏昏欲睡的素素忽听到赶车的小厮“吁！”的一声，然后马车突然顿住了。
她见正闭目养神的杨妍轻轻了蹙了下眉，不由不满地隔着车帘向外低声道：“小张哥，你怎么赶的车啊，差点儿把小姐惊到了。”
张哥儿委委屈屈的小声说：“素素姐，外面有人拦了车，说要拜见小姐。”
“什么人啊？”素素奇怪道：“你和他说我家小姐不方面见，不见。让他走吧。别和他啰嗦啦，我们还有三日才能到明州，老爷的信鸽都来了好几次了。”呜呜，都是那个燕王耽搁的，要是她和小姐早点离开明州，是不是就不会遇到那个人啊。她的小姐就不会被人抢走了。
正想着，便听见车帘外张哥儿道：“那人说是燕王爷差他带了东西给小姐的，素素姐，你和小姐说一声吧。”
好呀。素素银牙直咬。又要来给她家小姐灌迷魂汤了。完了完了，这样下去，小姐岂不是真要成了燕王妃？
她不要啊。
那么凶的姑爷，她以后的日子岂不是很惨。一不小心惹恼了他，岂不是要掉脑袋？！
正想说小姐在睡，含含糊糊糊弄过去呢，就听到杨妍已低声道：“素素，替我打开车帘。”
“是。”素素只有认命的卷起车帘。
车外，那下人背着三个大包袱，满脸风尘。显然是一路上快马加鞭。见到杨妍连忙下马恭谨道：“杨小姐，我家主人知道小姐不日抵达兆京，路途烦闷，送上两件薄礼，希望能让小姐开心点。”
杨妍偏头一笑，道：“你回去告诉他，要送礼就亲自送来，派人替他来，没有诚意的东西我可不收。”
素素哼道：“就是就是，真没诚意。”
下人似乎早料到杨妍会回拒，又道：“我家主人早有先见之明，料定杨小姐肯定不会轻易收下。主人让我告诉小姐，他匆匆回京实在是要是所迫，逼不得已，还望小姐见谅。”
杨妍想了想，又笑：“我也不是那不近人情的，他有要紧事自然办正事要紧，可是，世上也没规定送了礼，别人一定要收啊。我偏不收。”她说完就要放下车帘。
那人赶忙道：“小姐且慢！”见杨妍一顿，“哗啦”一声扯开一个包裹外裹着的白布。
杨妍的眼睛瞬间一亮，“凤凰琴！”只见那琴身是一只金凤，阳光下闪着耀目的光。
下人道：“主人说之前毁了小姐的琴，心里始终记挂着，于是命人寻来一只凤凰琴，还望小姐喜欢。”
杨妍却笑了笑，“凤凰虽好，我还是喜欢原来的那个琴，他的好意我心领了，请回吧。”
下人又道：“既然小姐不喜欢这面凤凰琴，那请小姐看这个……”说罢“呼啦”一声又掀开一面白布。
“是春雷！”杨妍的唇边浮现出盈盈笑意。看的素素不得不暗自佩服那个燕王，哼，看不出来，他还真会哄人！唉，他家小姐就要被拐跑了……
“主人说这面春雷和小姐的那面不管是取材或做工都是一摸一样。他用了万两黄金才求得此琴。还请小姐收下。”
杨妍唇边笑意更浓，可依旧缓缓摇首道：“我不要。”
下人道：“我家主人说，若是小姐前面两副都不收，那接下来的这个就一定会收下。”
“哦？”杨妍好奇起来，“他就这么自信我会收？”
“还请小姐一看……”呼啦一声扯下外面罩的白布，从木匣里珍而重之的取出最后一面琴。只见这面琴通身漆黑，油亮油亮，琴身却是一只黑龙腾云而起，四周镶着犀玉金彩。
下人小心翼翼走到车窗下，恭谨的把这面琴捧到杨妍面前，道：“主人说他收了小姐的信物，也应当还送一个。”
杨妍伸手抚摸着琴身，叹息一声：“原来是九霄环佩……”
下人道：“这把琴跟随主人一十五载，现在送给小姐，主人说希望小姐能明白他的心思。”
杨妍低头一笑，缓缓道：“这样好的琴，我当然要收下了。”她美眸一转，“不过你回去告诉他，他毁了我一面琴，再送来一把好琴是天经地义的事，他说的心思我可不明白。”
下人又道：“主人说如果小姐如此说，就说明小姐已经明白了，剩下的话小人就不必说了。主人还说，他在帝京已经翘首以待，还希望小姐早日抵达。”
杨妍忽然觉得有一种像蜜一样甜的滋味。一如饮了一小壶飘香的桂花酿，微醺地踩在柔软的落叶堆上。惬意幸福如斯，醉的只记得美好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