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集市上熙熙攘攘,在一辆白色的依维柯车前,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反季节水果。一个包裹着厚厚的衣服,带着棉帽,小脸依然冻的通红的小男孩,蹲在摊子的一角,用稚嫩的声音,吆喝着:“买水果了,快来买水果了。”
这时一位手里提着面包的大姐,来到水果摊上精挑细选。男孩停止了吆喝,目不转睛的看着大姐手里的面包。大姐很快意识到了,于是拿出一个面包递给男孩,他犹豫了一下,接过面包,站起来,说了声:“谢谢。”
在旁边忙着的柔子,撇了他一眼,然后跟大姐说了声:“谢谢啊。”大姐笑了问:“这孩子几岁了,放家里没人看吗,天这么冷。
她边忙着,边笑着说:“快三岁了,不能见我出门,出门就跟着,倒是听话,不耽误事。”对于这种问话,已经习惯,不愿多说。
忙完一阵,见摊子上没人了,蹲在正坐板凳上吃面包的孩子面前,一把扔了面包,接着打了一下他的脸,厉声道:“小恩,妈妈怎么跟你说的,不许随便接陌生人的吃的,你想吃什么,妈妈给你买。”
小恩张开嘴,嘴里还有没嚼完的面包,鼻涕跟着流出来,委屈的哭了。柔子直盯着他看了看,立马心疼的搂在怀里:“妈妈错了,妈妈错了,妈妈不该打小恩。”男孩抽泣着,豆大的泪珠还在脸上:“妈妈,小恩知道错了,以后不要陌生人的吃的了。”柔子摸了摸他的头:“小恩乖,妈妈怕你遇见坏人。”
“可是那个啊姨不是坏人啊,是你说的,脸上不像奶奶那样抹粉的都不是坏人。”
柔子转过脸,给他擦了擦鼻涕:“这个,,这个不一定啊,那好吧,算妈妈错了行吧,你给妈妈笑一个。”
“妈妈,你没错,以后不要跟小恩说你错了好不好,这样你就不乖了。”
“好好,妈妈以后不说了。”亲了亲孩子的脸颊。然后抱着他,在摊子不远处,买了面包,还有盒饭。
母子俩坐在摊位上,柔子一勺一勺的喂着小恩吃饭,他的眼睛不时盯着跑过来的一只小狗:“妈妈咱们喂喂它吧。”柔子很欣慰孩子能如此懂事,善良。
便笑着对他说:“小狗有妈妈,一会它就找它妈妈吃饭了。”小恩听完,嘴里嚼着饭,跟小狗说:“狗狗你回家找妈妈吧,妈妈会给你饭吃的。”
她们母子的互动在别人看来,母子俩是多么不易,柔子却觉得很幸福。孩子跟着出来心里踏实,还能尽量照顾好他,总比跟着他爷爷连饭都没有着落强的多。
自从小辉出去打工便很少回家,但每次回来都把挣的钱交给柔子。她们换了车,翻修了二叔的老院子,屋里的家具家电全部换然一新。
在村里人看来她们的所作了不得,但他们忙碌的心似乎不知道怎么停下来。贩水果的新车上装齐了被褥,日用品,小恩也很愿意跟在妈妈身边,虽然柔子经常嚷他,他似乎很清楚妈妈有多爱他。
这天早上柔子忙着往车上装水果,再次准备去集上卖。听到手机响了,停下手里的活,坐下来歇歇,并仔细听着屋里的对话。
自打孩子会接电话,只要听到手机铃响,准会第一时间抢到电话,她也想由此锻炼孩子,任由他折腾一番:“喂!你是谁?你找妈妈还是找小恩?”每次听到这,柔子就会偷笑。
小恩:“那你下次能不能找小恩。”“嗯,小恩听话。”
接着小恩敞开声音喊道:“妈妈,电话,他说他是姥爷。”
柔子赶紧跑回屋,接过来手机:“爸,你还好吧,这些天进了批水果,没顾得上看你们。”他爸低沉的声音说道:“柔子,给你说个事,你别激动,快来医院吧,你姥姥快不行了。”
“快不行了”她愣了愣:“爸,你说啥呢,我不信,前天路过还特意给她送的水果。”
接着挂了电话,心慌如麻,她不愿相信是真的,明知道爸不会说谎,但还是想马上飞过去看个究竟。
于是骑上摩托车,带着小恩,去往医院。一路上呆若木鸡,小恩跟他说话,也不理他。陷入深深忏悔中,自从回来,只顾照顾孩子,努力赚钱。由起初的一个星期看次姥姥,然后半个月,后来一个月甚至两个月才看一次姥姥,有时她妈打电话说:“你姥姥想你了。”她也因家里或生意上的事拖了又拖。
她爸已在医院门口等着她们:“爸,我姥姥到底咋了,你快说啊。”她爸接过孩子,边在前面引路边说:“你姥姥高血压,这点你是知道的啊,这次出现了脑水肿,医生说是能熬过三天就没事了,可能会出现偏瘫,如果熬不过就,,”柔子没有吭声,她想立马见到姥姥。
来到监护室门口。看到她妈和舅舅们各自依靠在墙边,即便这样她也不认为事情的严重,坚信姥姥没事。
没有跟她们打招呼,使劲拍打监护室的门,想立马看到姥姥。舅舅们各自劝她:“别拍了,医生不让进的。”她妈也过来拉扯她,她不听劝,直到护士走过来警告。
于是蹲在地上不知所措,小恩走到身边,:“妈妈,妈妈”的喊着,柔子实在控制不住情绪:“滚滚”,孩子哭了起来,被她爸抱了出去。
她把对姥姥的不够关心全部怪在这个孩子和那个家上,痛恨强加给她的负担,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也许会多拿出些时间照顾姥姥。
脑海里浮现出姥姥疼爱的好多画面:下雪天姥姥把饭揣在棉袄里,在学校门口等她吃饭。为了家里最后一包方便面能让她吃上,故意把表哥引到外面。暴风雨来临,半路上没有雨伞,也无处躲藏,用身子挡住她,,,,,,一时间陷入深深的自责。
在监护室门口坐了一天,不吃不喝,心提到嗓子眼。坚信姥姥能挺过来,她准备等姥姥好点必须把她接到家里住,啥都不做,只专心照顾姥姥和孩子。
天已经黑了,问了好几个经过医生,都说“再观察观察。”小恩却哭闹不停,非要回家,她爸怎么都哄不好。柔子气得打了他,看着孩子委屈的不成样子,决定把他送回家。
把孩子喂饱哄睡着,跟他爷爷交代了一些事情,正准备去医院时,他爸打来电话:“你姥姥去世了,我们已经回来了。”
柔子听后,如雷贯耳:“不可能,不可能,,,”
她疯了似的开起摩托车,姥姥的模样在脑海中浮现,她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到了大舅家,印入眼帘的是黑色大花,白色凌账挂在门口。姥姥的遗像已摆在四方桌子上。
她的腿有点不听使唤,还是极力跑到屋里,掀开蒙着姥姥的布:脸色微黄,两腮塌陷,嘴唇发紫,微微张着嘴。尽管这样,没有一丝的害怕,她只相信姥姥睡着了。想让姥姥说话,又不敢用力摇晃:“姥姥,姥姥,,,”泪水如洪水般滔滔不绝。
舅妈们拉她起来,她使劲甩开她们,跪在姥姥身边,大声哭喊着:“你们都走开,都走开,让我陪陪姥姥,求求你们了。”
鼻子喝到嘴里,眼镜模糊,一只胳膊搭在姥姥肚子上,脸贴在床边,撕喊着:“姥姥,姥姥,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她们都劝她:“别哭了,再怎么哭你姥姥也听不见。”
她使出浑身的劲反驳道:“不是的,她听的见,姥姥姥姥,,,”
劝了好多次都没有用,她们纷纷走出屋门,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听她哭喊:“姥姥,姥姥,你醒醒啊,对不起对不起,,,”
深夜的丧房里,只有她和姥姥,没有害怕,没有恐慌。柔子的忏悔声,游荡在院子里,回响在夜空中,尽显苍白和无力。
“姥姥,你看看我吧,你说话啊,我错了,是我没有把你接回家,是我没有来看你,,,”
脑子嗡嗡如针刺般僵疼,无法接受这是事实,她站起身,泪眼模糊,用手摸了一下姥姥的脸颊:“姥姥,你活过来好不好,我错了,真的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于是如愿的趟在姥姥身上。
大伙发觉没了声音,慌张走进屋,柔子已因悲伤过度,晕了过去。她们把她抬到另一个屋的床上,掐了人中,醒过来还是哭,任凭旁边的人怎么劝,都无济于事。
她无法原谅自己,不是来不及报恩,是她的自私忽略了对姥姥的关心。养育之恩大于天,失去时才发现已经没有机会去弥补,没有机会去解释。这种亏欠与自责,在往后的余生,每当思念,会一直持续,不管多大,直到终老。
丧事那天,柔子还是沉浸在深深的悲伤中。有种思念,只要嘴里念着“姥姥”就可以泪如雨下。别人哭时她就放任哭泣,别人不哭时,她也默默流泪。当灵车开走时,再一次悲伤过度晕倒过去。
一行人来到屋里看望她,小恩爬在他爸爸怀里问:“爸爸,妈妈的姥姥去世了,妈妈这么难过,那我的姥姥去世了,我会不会也这么难过?”弄得她妈无地自容,柔子没有顾及她的感受,在她面前也没掩饰姥姥在她心里的重要。
血浓于水的亲情可以去承担给与父母的物质需求,但那仅是一种义务。
简单的笼络,怎能比得上,日日夜夜的照顾,朝朝暮暮的陪伴,无时无刻的牵挂,无话不谈的深交,心心相印的缠绵。
亲情需要时间来磨合,付出了多少,回报的不只是物质,金钱,一定会放在心底,成为无形的精神寄托,超越所有,无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