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子们不再去理会捡冥币的男人,入了城门走不远就看见一方集市,此间吆喝声不绝于耳,摊位星罗棋布,茶楼酒肆应有尽有,和人间普通集市没两样。
杨老大狐疑地巡视一圈,虽和普通集市并无差别,但却少了最重要的东西——人!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里四周空无一人,却传来热闹的叫卖声!
他将自己的疑虑与几个兄弟一说,其他人表示不能理解,因为除了杨老大其他人都能看见眼前蛮热闹的人群。
“兄弟们,我还是觉得这里有古怪,大家尽量别接触这里的东西,小心有诈!”杨老大不放心地嘱咐道。
但由于行了几十里的山路,几个探子早就饥渴难耐,街上的小吃摊子各式各样冒着热气的小吃,他们的肚子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抗议来。
杨老大看见老五站在包子铺前对着空气说要买五个包子,然后掏出银子时被对方拒绝了。
摊主似乎是位妇人,说闫生殿不收银子,那探子老五又是个牛脾气,指着面前虚无的空气就是一顿臭骂:
“管你活人死人,既然做活人生意,就得收活人的钱!”
杨老大能听见老五争吵的声音,但仍旧看不见妇人,只能看见老五对着空气张牙舞爪。
杨老大将老五一把拉开:“老五,你在做什么?!”
老五的脸被气得鼓成河豚,他忿忿不平地对着包子铺啐了一口痰,不依不饶地要去理论到底。
“杨哥你别拉我!我们实在饿,谁知这刁蛮的妇人实在不讲理,说这里银子不好使!你说气不气人,人家都还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呢,我还就不信邪了!”
杨老大厉声制止道:“不可,我们兄弟几个初来乍到,千万别惹是生非,肚子饿就忍忍,这地方有古怪,尽量别碰这里的东西!”
四个探子看着老大铁面无私的脸,知道他不肯妥协半分,便只好作罢,继续饿着肚子走进一条巷子。
巷子像百年老街一样古朴,有道是深巷闻酒香,一股醇酒的香气扑鼻而来,两旁酒楼一个接一个,招牌花样百出,飘出的酒香入肝回肠,此处是爱酒之人的天堂。
“老三呢?”探子杨大皱眉问道。
这时才反应过来其中一人已经跑进酒楼去了,四人随后也急忙跟进了酒楼,眼看老三开了一坛百年佳酿用鼻子嗅了很久,看见兄弟四人进了酒楼说时迟那时快,酒坛子一提畅饮了一大口美酒。
“老三,你怎么不听我的劝告?”杨大连忙从他手上夺过酒坛大声斥责。
“杨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酒罐子,闻见美酒岂有不尝之理?现在喝都喝了,索性你把剩下的让我喝完,给店家赔些银子肯定无事的!”老三酒坛被抢十分懊恼。
见老三冥顽不灵,杨大叹了口气道:“老二,老四,老五,把他拖走!此地不宜久留!”
“是,杨哥!”几人手脚并缚地把老三给拖出酒楼。
探子杨大深感此处不是就留之地,迅速带离了四人。这城看着很小,进去才知道大的可怕,走了半天的探子们仍然看不见出路,反而身体疲惫越来越累。
他们那走至一灯火昏暗处,忽闻有许多女子的嬉笑声。待行至一隅,五人抬眼一看牌匾,写着“女汤”两字,原来是给女子用的公共澡堂。
澡堂木墙高处留有通风小窗,窗户上透着的光亮掺和着热气,澡堂外有一棵高大的梨树,本该开花的季节却长了满树果实,梨子挂满了枝头。
探子杨大一回头便发现老五爬上了梨树,于是喝令赶紧让他下来。
老五粗眉一皱,不满地嚷嚷:“刚才路过包子铺没吃成包子,现在这个梨树是长在外头,大哥,摘几个门外的梨子又不算偷盗!”
说着他真就摘了几个大梨扔给了下面的哥几个,自己也摘了一布兜在树上吃了起来。
底下的三人除了老大都吃了老五扔下的梨,梨子肉多汁美,几人正沉浸在美味时,澡堂里面的欢声笑语并没有停止,仿佛不被外面所影响。
老五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窗往里瞧,偷偷捂嘴‘嘘’了一声,对树底下的几人说:“里面竟然好多女子在沐浴!”
下面的探子被成功吸引了注意,只有老大摇头对老五说:“五弟,非礼勿视!赶紧下来!”
还没等杨老大说完,老二,老三,老四都爬上了树……
杨老大:“……”
从高处的小窗看去,澡堂里水波荡漾,女子欢声笑语,柔滑曼妙的酮体在热水中若隐若现。
因为老大的极力催促,几人没趣地下了树,探子老二平日就爱往花街柳巷里头穿梭,对女色很是沉迷,忽然让他看见一池子尤物不免心头发痒,杨老大叫了他好几遍才恋恋不舍地从树上下来。
几人继续在夜色中寻路,杨老大越走发现越不对,此时回头一看,五人已经剩下两人了,只有老四还继续跟着,老二,老三,老五都不见了。而在后面跟的老四并没有发现三人何时丢的!
“四弟,老二,老三,老五呢?”老大急问道。
这时老四才回头发现只剩下他和大哥了,一脸茫然地摇头。
“要不然我们分头去找如何?”老四提议。
杨大想都没想便对老四说:“不行,就剩下我们俩了,切莫再走散才是!”
二人于是原路返回看看几人是否还在澡堂那边,但是原路折回竟然找不到那家女澡堂了,取代女澡堂的是一家古玩店,里面搜罗了奇珍异宝,古玩字画,平生见都没见过的都出现在了这边。
老四早已按耐不住了,他生平喜欢舞文弄墨,收藏古玩,现在是大好的机会,而且店家不在,这些珍贵的藏品正好无人看管!
老四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一尊做工精美的玉佛看,正要上手去摸,杨老大暗道不好,急忙拉他出了店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位哥哥拉着奴家的手这是要去哪?”
杨老大忽然被一个娇细的声音愣住了,回头看去,发现自己正拉着一位身穿襦裙,头梳双鬟的年轻姑娘,姑娘用袖子掩着朱唇正对着他甜甜地笑。
不知何时自己拉着的老四变成了一位姑娘,杨老大急眼道:“我四弟呢,明明拉着他的手怎么变成了姑娘了?”
姑娘低头嗤嗤地笑,“哥哥到现在还是看不见闫生殿之物么?但是却能看见奴家,说明哥哥不属于这里啊!闫生殿不招待哥哥这样的人,此处不宜长留,哥哥得快些出去才行。”
探子仔细打量眼前这位俊俏的小姑娘,伶俐秀气,模样十分讨人喜欢,只是在这诡异奇怪的地方,只怕遇着的不是善茬。
这世间许多人会被表象欺骗,人的欲望无穷尽,虚无的诱惑亦是比比皆是,唯有守住内心,不乱方寸,方得解脱。
老大定了定睛,问道:“姑娘可知我那四位兄弟现在在何处?烦请相告。”
小姑娘水灵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想了会才说:“现在的你是看不见他们的,他们自愿留在闫生殿,已经和闫生殿融为一体了。罢,便让你看看也无妨!”
姑娘鼓掌三声,旋即投射出了四副虚影:老二出现在女澡堂外面的梨树上津津有味地往里面偷窥,澡堂里有一群女人裸着身子在洗澡,谈天说笑,欢闹嬉戏;于是杨老大别过头看第二幅。
第二幅虚影中,老三在酒馆中大口大口地喝酒,在横七竖八的酒罐子中间喝得酩酊大醉。
第三幅场景是老四在古玩店中流连忘返,不时拍手叫好,又不时拿出手帕擦拭古董器物,大把大把的珍品皆揽入怀中爱不释手。
第四幅是老五在小吃摊前偷拿别人的小吃被摊主追赶……
杨老大看得目瞪口呆,还没从惊讶中回神过来。
过了一会姑娘才把他从震惊中拉回来:“既然哥哥的愿望是想出去,那么哥哥需给我你最重要的一样东西作为交换,才能离开这里。无忧只问哥哥,哥哥想要交换,还是想留在这里?”
杨老大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里已经明白了若不失去点什么,是怎么也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罢了,我同意交换,姑娘且让我离开这吧。”
姑娘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在他额头一点,接着不知从他脑中抽出了一条类似丝线的东西,这是他前半生的所有记忆,只要出去后所有过往皆烟消云散,也包括这里遇到的一切。
只一睁眼,一闭眼的功夫,这所谓的交易便达成。
那姑娘拔下头上的银色发簪,把刚才从探子脑中拔出的丝线绕在发簪上,然后在空中用发簪一划,巷子被破开了一条大路。
她指着前面的大路,老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这大路凭空出现,只记得刚才这里还都是巷子。
“哥哥顺着这条大路走,就能回到你们刚来的那个大门,出去之后就别再进来了,也别理任何人,到了河边便向河对面招手,说一句‘我要渡河’,到时候自会有人来渡你。哥哥你去罢,再呆在这里无益,只会与你那些兄弟般陷入自己的欲望而已。”
杨老大点点头道:“多谢姑娘,在下告辞!”,探子抱手作揖,回头便走。只是才走没一会他突然回过头问:“姑娘不与我一起走么?”
年轻女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自小生在闫生殿,未曾出去过,永远只属于此处,哥哥自己保重。”
说完姑娘向他轻轻挥了挥手,那一抹无奈的笑定格在杨老大最后的印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