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放亮,夏栀便回了泳思堂去,明欢与阿秀早已等在门口,神色却并不欢喜,想来已是知道昨夜的变故了。夏栀谢别了送她回来的几个小太监,淡淡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二人不必多说,径自回了房间。
明欢与阿秀对视一眼,相继跟上。关上门后,还是阿秀先按耐不住,气道:“华清宫那位主子也太没有容人之心了,就这么怕您承宠吗?早不落水晚不落水,非赶着您侍寝的时候,谁看不明白呀!”
夏栀瞪她一眼:“哪儿来这么多话!隔墙有耳,你这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呢!”
阿秀委屈地扁扁嘴:“奴婢也是替您叫屈……好好好,奴婢不说了,昨儿晚上您肯定没睡好,床铺已经铺好了,您再去睡一会儿吧。”
“不睡了,”夏栀捏了捏眉心:“明欢,你替我更衣梳妆,一会儿就到时辰去华清宫请安了。”
“还去请安?”明欢小心翼翼地问道:“今日不去可能更好些吧,就派人回说昨儿个受了凉,此刻病了便是。”
夏栀冷笑一声:“不去?不去我的错儿就更大了。每日华清宫晨昏定省,有些人俨然一副后宫之主的样子,我区区宝林,岂敢不去?更衣,我越躲着,旁人闲话越多。”
明欢点头:“是,这话说的也在理。奴婢这就为您梳妆,好在宝林的位份也不必入内,在院子里远远请安即可。就是听闲话,也不过听其他宝林、御女、采女说几句。不过您正当宠,想必她们也未必愿意多说什么。”
“但愿吧。”夏栀一手支着头闭上眼,心里只觉得累。还没怎样呢她就已经招惹这么多风波,若日后还有她出头之日,真是不敢想象那些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辰时一到,华清宫门口便陆陆续续的热闹了起来。贤妃等人自然是下了软轿便直接入内了,夏栀与其他宝林、御女、采女则只能等在门口,待掌事太监通传了,她们才能入内院请安。
日头渐起,金灿灿的阳光洒满一地,晶莹的琉璃瓦愈发剔透,只是冷风吹来,还是让人不由颤栗。夏栀紧了紧裹着的披风,就见宋秀华走了过来。她穿得略有些单薄,发丝被风一吹,亦稍显凌乱。
“怎么穿得这样少?”
宋秀华不好意思地笑笑:“出门匆忙了些,竟忘了裹件披风。我原以为妹妹今日不会来了,可妹妹怎的如此倔强,正在事儿头上还硬要来。”
夏栀知她亦是知道昨晚之事了,看来这后宫,真是无人不晓了。略挑了挑眉,她苦笑道:“躲得了一时还躲得了一世么?旁人想看我的笑话,我还偏就不给她们看了。瞧瞧,我这会儿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
“说得也是,不过……”宋秀华顿了顿,捏了捏她的手心:“罢了,难得能有妹妹这般豁达。我不便站在这儿,只是不放心你所以走来看看,这就回后头去了,你自个儿当心着吧。”她说完,又深深看了夏栀一眼,方走了回去。
夏栀目送她走了几步路,转过身去,便眼观鼻鼻观心,不再理会旁人。她不是不知道身边那几个人都在小声地讨论着什么,只是既然旁人也没有明着给她难堪,她也就假装不知了。
又静静等待了一会儿,华清宫的掌事太监季祥终于走了出来。他躬身对诸位主子请了个安,扬声道:“贵妃娘娘有令,诸位来请安的心意娘娘心领了,今日身体不适,诸位不必入内,即刻回宫去吧。”
众人齐声应是,正待散去,又听他道:“泳思堂夏宝林留步,娘娘有请——”
夏栀心下一沉,就道今日惠贵妃不会这样便宜了她。无奈地叹口气,她福身称是,随着季祥进了内堂。
只见惠贵妃身着华服端居上首,丝毫没有昨日受了惊吓的模样,她端着茶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撇着茶沫。贤妃、年美人依次坐在左侧,伍才人、林才人则坐于右侧。
夏栀深吸一口气,跪下请安:“臣妾恭请惠贵妃娘娘金安,娘娘万福;恭请贤妃娘娘金安,娘娘万福;恭请年美人万安;恭请伍才人、林才人万安。”
“礼数倒是周全,全靠贤妃妹妹管教得好。”惠贵妃傲然笑着,却不让她起身,只是把话头转给了贤妃。
贤妃何尝不知道她的意思,可昨晚皇上陪了她整整一夜是事实,她此刻不嚣张得意又待何时。勉强扯了扯嘴角,贤妃道:“守规矩是应当的,臣妾何德何能,要说,还是贵妃姐姐威震后宫,所以姐妹们才一个个知书达理。”
惠贵妃斜瞥她一眼,娇笑道:“我说呢,还是妹妹会说话,难怪这张小嘴平日里把皇上哄得那么高兴。”眼见贤妃脸色一沉,她便更是得意:“可惜呀,夏宝林虽然是妹妹一手提拔,却没有妹妹的本事,昨儿个独守龙涎殿,真不知滋味如何?”
夏栀低头不语,伍才人见状,帮腔道:“哟,怎么不吭气儿了?娘娘问你话呢,你倒是给诸位姐妹说说,那偌大的龙涎殿,就你一个人睡那儿,感觉可好?可比你那泳思堂宽敞吧?”她说完便笑了起来,得意异常。
夏栀心知不说话也躲不过,只好开口道:“在皇上心中,贵妃娘娘最是要紧。昨日听闻娘娘落水,皇上心焦难耐,彻夜相伴。幸好今日瞧着娘娘已无大碍,否则皇上必然要更加忧心。臣妾昨日夜宿龙涎殿,亦是整晚都在为娘娘祈福,愿上天庇佑娘娘身体无恙。”
“果然是个会说话的主儿。”林才人抚着肚子冷冷道:“但愿我腹中骨肉日后别像你这般牙尖嘴利,我这做娘亲的可消受不起。”
夏栀忙道:“才人温婉识礼,身出名门,臣妾万万不敢与小皇子比肩。”
林才人听她恭维自己,脸色略微好看了些,便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惠贵妃听她们三言两语地说着,低头喝了口茶,终于吩咐夏栀起身。因跪久了,夏栀站起来时膝盖酸软,但也不好表露,她只得忍着勉强站直了。
“对了,”静默了会儿,惠贵妃才再次开口:“昨日皇上陪着本宫的时候说,本宫受了惊吓,身子弱,他会多陪本宫几日。唉……夏宝林看来又要好几日之后才有机会去龙涎殿了。”
“这几日臣妾会日日为娘娘诵经祈福,原娘娘早日康复。”
“你心倒诚。”
“为娘娘祈福,不敢不诚。”
“好,”惠贵妃坐直了身子,勾起了嘴角:“既然这样,就麻烦夏宝林去鸣銮殿诚心诚意地为本宫和大秦子民祈福十日。祈福之时,每日为本宫抄写《心经》《金刚经》《地藏经》各十遍,你看可好?”
原来是为了这样,不管她今日说了什么,恐怕结果都是要被罚去鸣銮殿抄经。夏栀抬眼看了贤妃一眼,见她微微摇了摇头,便知晓她也没有办法,心下一涩,盈盈拜了下去,答应了下来。
伍才人又笑了起来:“夏宝林真是菩萨心肠,衡阳公主近几日身体不适,我这做母亲的也十分担忧。既然夏宝林要去鸣銮殿祈福,不如每日再为小公主抄写《心经》《金刚经》《地藏经》各十份,可好?”
夏栀捏紧了衣角,面上却不动声色,又应了声是。
“如此说来,我肚子里的骨肉也该沾沾福气。”林才人含笑望着夏栀:“夏宝林,你看……”
“臣妾自当再为未出世的小皇子抄写十份。”如今她不过是个宝林,便人人皆可欺她辱她,她且受着,只看一年之后,这些人对她又要是怎样一副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