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只觉魂销
今天是2001、9、12，很普通的几个阿拉伯数字！却如此地不普通着，历史注定了要记住今天，注定要记载着，只因为纽约世界贸易中心和华盛顿五角大楼被炸！多么惊心动魄的事！多少亲人要哭泣，多少月圆的日子将不再团圆，多少的孤单要铭刻……正想着天冰放开了双手，愣愣地坐下来，我一下子失去了重心，也跟着晃悠悠地坐下来，一句话也没说，因为我知道此刻正是他想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黑幽幽的让我看不懂，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从来没见过这么深黑的眼瞳！
果然，他很平静地说着：“你知不知道昨天早上的事？”听到这我的心一紧，不会因为我早上的糗事而来吧？不过我现在的脑袋清醒着，肯定不是的，他不可能未卜先知着，我们是两所不同的学校，我的事再糗，也不足以翻山越岭飘进另一所大学的，再说了那时网络又不像现在这么普及，还好，也幸亏，否则按今天的网络时速，说不定会有人用手机拍下来，传到微薄上，让真是够狼狈着，那真是要去寻找时光机器远离着。看来技术这种东西不见得都好着很！更何况如果真的是因为我的糗事，他不必这么萎靡着！既然不是这事，又与“9？11事件”有关，会是一件什么样的事，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是好事的。想到这，我的心又沉了，不知要说什么，索性就等着他的额下文：“我的小姨和小姨夫都在美国世贸中心工作，也不知道怎样了，我妈打电话联系了一整天，可始终都联系不上！雨诗，你知道吗？我现在真的很害怕，我好害怕去揭开事实然后看到结局！”没有眼泪，说得云淡轻风，仿佛是在诉说着别人的事，可听得隐隐地搅乱着内心的那根弦。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想起姐姐，姐姐的身体忽好忽不好，我们也都吊着一颗心跟着忽上忽下地跳跃着，有一次，一连昏迷7天，妈妈彻底地守了7天，没有合眼，也没有吃东西，这母爱的力量这亲情的力量是多么地伟大着！亲人血浓于情是永远也无法擦拭的。所以我理解天冰的害怕，我懂得他的不安，可惜我不懂得安慰！
“现在还没联系上吗？”
“联系上了，可我永远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他们的唯一儿子才10岁。”
我愣住了，“9？11事件”看来不单单是历史铭记了，多少人内心也要牢记着，要念叨一辈子的。当日历翻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历史一定都会深深地记起曾经这噩梦般的残酷的事实！同时，多少人会在心中默默地镌刻着自己的亲人眨眼间离去了10年，20年，30年……十年不曾见的容颜，十年不曾挺的声音，在白发苍苍的时候是否更想看更想听，可是时间是无情的。于是只能寄托于天堂，希望在天堂相见！走过这十年，对于历史而言，犹如只是去了一趟北京而已！可对于我们个人而言，将如何熬过这一个个十年，挺住这一个个十年？午夜梦回时该如何继续睡觉？想念的时候该如何吞回眼泪继续微笑着迎接着生活的风雨？寂寞时该如何打发孤寂继续拥抱孤独？微笑时是否眼角还有一丝泪痕在轻轻地诉说着自己的伤心？落泪的时是否眼角还有一丝笑容在无言证明着几的坚强？
可何况那个小孩才十岁？十岁还有资格在爸爸妈妈港湾中撒娇着，在爸爸妈妈筑起的避风港中享受温柔的温暖，可是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了，对于一个十岁的小孩这是何等的惨绝！
我把头深深埋在膝盖里，因为我能体会那种撕裂的伤痕，我也仿佛能看到一个小孩的落寞，仿佛能看到一张疲惫却假装着坚韧的脸，仿佛能看到月光映照着的影子长长地孤傲地等着爸爸妈妈的归来，仿佛能听到在梦中呓语着想要爸爸妈妈的轻抚……这些我都懂，可此时我真的不知该如何说话，该如何安慰！也许言语在生死面前是多么地苍白多么地无力！也许言语在受伤的心灵面前是多么地憔悴多么地无奈。
我们沉默了，太多的话可以说却真的说不出口，此时的沉默没有尴尬，反而让我们拉近彼此的距离。我没看到他早上给我打打电话的眼神，但我却能猜得到，一定是注满了清澈却夹着深深的愁。我佩服他要有多大的勇气熬着昨天与今天的时间！那他那个表弟，才10岁！他会读懂这生死吗？他今天的路该怎么继续走？“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十年后，他，也才20岁，正值青春年华，可会不会因为这，让他的青春年华涂抹上了一层层厚厚的笔墨？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可以挥霍着？他要是想爸爸妈妈，该怎么办？正要继续想着，天冰的话又起了：“我的小姨是高材生，是耶鲁大学的法学硕士，为此我外公外婆都很自豪着，他们都要我以小姨为榜样，我的小姨夫是美国人，他们是在耶鲁大学认识的。当时全家人都反对，不过最后也妥协了，因为他们爱很坚持着。”天冰的话嘎然而止，故事虽然有点老土，不过我仿佛能看到一个高贵美丽大方知性的女人挽着一位英俊阳光又潇洒多情的男人，他们走过清晨走过黄昏走到月下，他们深情相拥，他们浪漫携手，他们相约着一生到老！他们有个可爱儿子，可是这梦碎了，他们的誓言破裂了，不是因为彼此的心不够，却是因为时间的玩笑，却是因为厌烦的“9？11事件”。
我仿佛看到世界贸易中心的两幢110层摩天大楼在遭到攻击后相继倒塌后，所有人都乱了步伐乱了节奏，只有他们沉着冷静着，紧紧相牵着，步步相伴着，生死与共，面带笑容地拥吻着，只是这笑容背后多了一份牵挂多了一份忧虑多了一份不舍得，他们在牵挂着他们的亲人，不舍得他们的心爱！他们虽然不能同年同月生却能同年同月死，也算是一种美了，美得凄凉。他们的坚持是对的，只是天意弄人，只是不能再牵着儿子的手一起去漫游在花花的世界，只是不能再陪伴着儿子看着他茁壮成长，只是不能在陪伴着年老的父母侍奉着他们……当世贸中心化为烟尘时他们还是紧紧相拥，倾听着对方的心跳……天意，谁能胜过天意？但是我却相信他们十几年的风雨共进十几年的相知相伴会醉了几世的情。
我的头埋得更深了，泪一滴一滴地滑落，是感人的更多是伤人的！泪坠落了，却无声。不自觉地想起元好问的经典之作：“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天冰搭着我的肩膀拍了拍，我抬头看了他，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如水却深深地隐忍着。“事情发生后，我们都不敢告诉我外公外婆，怕他们承受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对生命的讽刺！最后我妈妈在电话里告诉我不要再以小姨为榜样了，平安是福，健康就好！”
“我想这是一个美丽的谎言！可是你表弟怎么办？他才10岁，才10岁！”
“我们不会让他感觉到丝毫的孤单与落寞！”坚定的语气，一句话足矣！
顿了顿，他继续说着：“也许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我不想错过！”
夜晚的风吹着还是冰凉冰凉的，风吹过，是否无痕迹？珍惜这个词对我而言太遥远了，在我看来，一旦想要珍惜着就意味着你要错过什么了。今夜的天空缀满了星星，一眨一眨，感觉很遥远！
“那就好好珍惜吧！”我抬头看了星空淡淡地说着。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这样说了，可是说完之后，我就后悔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后悔着什么。
我不敢看天冰，索性就低着头。操场是个好地方，携手坐在台阶上，任风轻拂，黑夜中吹乱了头发也吹乱了心，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因为在黑色中只有自己能看得见自己，只有自己才能懂得的。
黑夜给了黑色的笼罩，可在不经意间的抬头举目望着四方也不会觉得黑色的可怕，反而会觉得既空远又静谧，一种宽广似海的胸怀！也正是如此，台阶上总是成双成对，在若隐若现的路灯下有一种朦胧美，也许这样的美丽才会持久的。
一对对脚步声有远而近又有近而远……天上的星星仍不知疲倦地眨眼着，我知道夜色已凉，也许正是灯红酒绿时，但我要回去了！可我的心却不听我的使唤，再等一分钟，一分钟又一分钟，理智却告诉我必须得回去了。人是高等的动物，可以用理智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轻易地放纵自己。
“很晚了，我要回去了。你回去的路上自己小心点。”说完之后我头也不回直接走了，不回头，也没留时间给天冰的回复，因为我怕，怕自己的心，不听从自己的理智……
可是我却忘记了，真的忘记了，忘记了在来的路上不断提醒自己，要好好安慰天冰的四级，他的四级没过，压力更重了，我想给他信心，可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