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杰正要退去之时,一支铁箭兀的从树林中射出,龍尘大惊失色,正要催马上前,只见王叡一刀飞出,正好横切在那铁箭箭头之上。唐杰登时回过神来,急忙勒马向后退去,面目满是凝重。
“藏头露尾之辈!速速现身!”王叡怒喝一声,惊得林中群鸟四起纷飞。
龍尘三人并马而立,那“独眼黄狼”一行人聚在一块儿,大气不敢出一声,静谧的森林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
众人只听得一阵踢踏声飘忽而至,忽骤忽散,或近或远。龍尘三人屏息凝神,此时无人敢有丝毫大意。唐杰手提长棍更是满面怒容,龍尘盯着面前的密林,不禁双眼微眯,心中无端生出一种不安的躁动。
数息后,马蹄声愈加急促,就如同雨打芭蕉。只见一彪人马突然从林中闯出,勒马横立在三人面前丈许的林地中。
“二当家!”这群山贼一见来者大喜过望,原本萎靡的精神一扫而空,更有甚者泪涕横流,连滚带爬地来到这群人的脚下嚎啕不止。
为首之人一脸厌恶,一脚踹开了那谄媚做作之人后将目光放在了龍尘他们身上。这人模样生得甚是奇特,一张蜡黄的“由”字脸不说,凹陷的眼眶中竟然嵌着一对青白之眼,他鼻梁矮塌,嘴唇甚是宽厚上面布满了死皮烂屑,那络腮胡子远远看上去两三寸是有的。此人鬓无毛发,唯头顶留着一簇或深或浅的头发,坑坑洼洼,不甚美观,这就好似脑侧的头发全长到了胡子上。
这群人的服饰衣着与狄二一群人无二般,皆是粗布背心宽口烂裤,唯有这为首之人另披了件虎皮背褂儿。
只听这人喝道:“对面的小鬼!认得你青眼彪胡大爷么?!识相的,赶紧下马受降!给老子把狄二给放了!不然小心......”
“呔!我管你是哪路魑魅,我今日便叫你尝尝我笑面熊的棍子!”唐杰立马叱道。他遭了这群人的暗算,此时正在气头上,心里能不发火?
“嘿!小子好胆!等俺去你心肝下酒!”这姓胡的也不是泥人一个,他见唐杰纵马挺棍直取过来,哪能忍得了?被一个小辈这般叫阵,传出去定是有失他青眼彪之威名。
姓胡的提了一杆长柄钢叉,亦是驱马来斗。他手中的钢叉分三股刃,刃尖皆有倒刺,就如同虎爪一般,若是刺到人身上,定要扯下来一块血肉不可。
两人催马斗在一出,二者实力不相上下,就连招式武功也在伯仲之间。他们交手来去足有二十多个来回,一时间打得难舍难分。
这青眼彪越打越心惊,想不到眼前着小子居然也修了内功,过招一来一回间,他竟生出几分惧意。
胡姓汉子抢攻数招,唐杰灵机一动,佯装不敌,这山匪头子不知是计,以为唐杰力有不逮,便连忙调整架势,钢叉更深几分。唐杰狡黠一笑,他虚晃一棍,这姓胡的以为抓住了机会连忙用了十二分力气,直取唐杰心脉。
只听唐杰冷笑一声,突然转变棍势,将其隔开。姓胡的被打了个措不及防,浑身肌肉猛地抽动,体内真气也涣散开来,虎口被这跟钨金棍震得生疼,险些忍不住要撒开手来。
唐杰制住这人,他一棍得势,大笑道:“汝等山贼匹夫也妄想伤我?!狗贼,我叫你吃个教训!”说罢,唐杰掀开这汉子,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马嚼子,使劲浑身力数扯了过来,那姓胡的尚未调整周转,唐杰又是一棍横在这厮背上,竟将其打了个人仰马翻。
一众山贼见自家头领被打倒在地,连忙吆喝叫唤着把他抢了回去。
这姓胡的咳了几声,口中隐隐有丝丝血迹。他脸上无光,青一阵白一阵,他一把推开附近的几个小喽啰,暗中调动微薄的真气欲要调理身体,可奈何此人出身草莽,根基浅薄,唐杰打入他体内的真气阳刚霸道,与之相冲,顿时气血逆流,几番挣扎后,他的面色突然变得惨白如纸,一连喷出两口黑红的瘀血。见状,小喽啰们赶忙取出一包散剂与他硬生吃下。
唐杰出了口恶气,这口气在心中积郁已久,现在叫他好不畅快!他叫道:“嘿!就这等水平也敢出来剪径劫舍?这若是传出去羞人不羞?我若是你早就没了脸面,恨不得找棵树撞死得了!哈哈哈哈!”
“你!你这!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娃子口吃怎地如此狠毒!”这姓胡的汉子被唐杰气得直哆嗦一张蜡黄的脸硬生生被憋成了猪肝色。
“黄口小儿!你休得猖狂!我们二当家的只不过一时疏忽才惜败于你!若是我们大当家的来此,焉有你嚣张的份儿?定是三枪戳你下马!”一喽啰头领咽不下这口气,忍不住骂了出来。
“哼,”唐杰冷笑一声道,“啧啧啧,败了便是败了,若不是小爷我心善,凭这‘黄鼠狼’、‘青眼猫’的技艺焉能苟活全于此时?”
“噗!”这姓胡的气得口中直吐鲜血,他一巴掌打走那个多嘴多舌的喽啰,厉声吼道:“毛贼!毛!贼!俺胡彪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抄你祖坟!啊啊啊啊啊啊——”
唐杰目光一寒,驱马过来一棍直扫胡彪上首,只听得轻微的骨裂声起,这厮便又栽倒在地。
唐杰欲要结果他而后快,不料被龍尘唤了会来。这群马匪聚在一起,几十道阴毒的目光死死盯在龍尘三人身上。这时,唐杰忽然无端笑了起来,他转了转眼珠子,老神在在地驱马来到众人跟前,居高临下地笑道:“嘿嘿,你这病猫老实不老实?我们兄弟三人也并非蛮横无理、嗜杀成性之徒,咱也知道你们出来落草剪径,是为了生计讨口饭吃,这也实属无奈。不如这样,你看小爷我和我大哥二哥日夜兼程已有数日,身上盘缠也尽数没了,你们几个意思意思,凑个一二两银子给爷们作酒钱。今日之事,咱就一笔勾销,你们看如何?”说着,他俯下身对着呆滞的胡彪搓了搓指尖。
那十几个喽啰知道今日算是折在这三人手上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暗自叹气,有几个钱的人立马把钱袋取下来交给了那个小头领手上。
那小头领接过所有的钱一连谄媚,他刚要递给唐杰,不料从旁伸出一只手来,生生地将他的胳膊按了下去。
众人回头,伸手之人原来是胡彪。
唐杰笑脸盈盈地立起身注视着众人,只见胡彪正了正被打歪的下巴,一把掀开众人,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远处,王叡无奈地摇了摇头,龍尘眉头微皱,显然觉得唐杰如此行事怕是不妥。
只见那青眼彪浓眉搅成一团,似是乱麻,他的胸膛起伏犹如波浪,鼻息粗重如牛。龍尘和王叡远远地看着他们,也不晓得唐杰到底对这伙人说了些什么,只听得狄二大叫一声,口中再次喷出鲜血,当场昏死过去。
王叡恐事情生异,忙对龍尘说道:“大哥,三弟他就是这副德行,表面看上去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整日嬉皮笑脸,殊不知一肚子坏水。待我将他唤回,大哥稍候。”
龍尘叹了口气,颔首道:“无妨,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既是结义兄弟定当相互包容扶持,你速去罢。”
王叡应了一声,抽出一把单刀策马上前。
就在这时,只听胡彪怒喝一声:“老子胡彪行走江湖四十载,从来是我剪径人,哪有人来剪径我?!你这腌臜幼货,竟敢这般与老子说话!老子不发威还真把老子当成病猫了?!你**的!老子跟你拼了!中招!”
一声落下,龍、王二人心中皆呼不妙,只见胡彪那对青眼瞪如铜铃,紫红的脖子上青筋亘布,这厮大吼数声,犹如虎啸山林,伴随着丝丝鲜血从脖子里渗出,凡在他跟前的人无一没有耳膜鼓胀的,更有甚者耳鸣如听铜锣敲打,顿时神晕目眩。
龍尘瞳孔一缩,一眼便认出此乃南燕虎泉派的不传之秘,他心道不好,当即拍马上前。
只见唐杰穆然愣在原地,一时间竟被震慑了心神。那胡彪狞笑着暴起上马,嘴巴一张一合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手中那杆三尖钢叉直捅向唐杰小腹。唐杰有所感应,头皮一紧,陡然回过神来。
“啊!”唐杰惊喝一声,尚未调转马头,那泛着寒光的钢叉就已经近在咫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银风扬蹄长嘶,驮着唐杰飞跃而起,竟然横跨一丈有余!
“什么?!”胡彪望着钢叉尖上的几块零碎不料直愣神,他招式未老,去势已然不可遏制,那钢叉带着几块破布直挺挺地刺向空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杰逃过一劫。
在久经不衰的马嘶声中,王叡终于驱马赶到。
“恶匪受死!”王叡先发制人,纵身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钨金刀横切在把柄插入泥土中的钢叉上。他一脚踩在钢叉长柄之上,曳刀直逼胡彪紧握钢叉的手。
胡彪见王叡长刀已至,眼下只有撒手一条路可走。胡彪心中叫苦不迭,就在他决心放手的一刹那,王叡的膝盖就已经到了他脸上。
胡彪大骇,口中骂了一声便被王叡顶下马来。众山匪见主子危在旦夕,连忙举兵刃来砍。谁知王叡艺高人胆大,见几十号山匪一起来砍他心中竟怡然不惧。
唐杰持棍前来,一棍子扫翻了两三个人,令他们倒地呻吟不止。王叡目光一寒,一刀直捅向一名山匪的小腹,众人再去看时已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也不晓得这人是否魂归西天。
众人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一般,陡然止步不前。
“他奶奶的!姓胡的赶紧出来领死!姓胡的!出来领死!”唐杰怒目圆睁,满脸戾气,他持棍而立,好似一尊怒佛罗刹。乌金长棍泛着暗金的光泽,斜斜地映在他的脸上,叫众匪无一人敢上前。
王叡与唐杰相视一眼,知道这样拖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就在众人僵持不下之时,远处的树丛中一阵窸窣,忽然就冒出一个人来,那人手弯满弓,弦上三箭,王唐二人转头之时,这三跟白翎冷箭如同流星赶月般射向他们。
龍尘瞳若针孔,大喝一声:“贤弟小心!!!”
可是,为时已晚。
王叡唐杰两人定然是反应不过来的,眼看着这三支连珠箭就要洞穿他们之时,龍尘手中缰绳飞扬不落,他急喝数声:“玉龙!快!玉龙!快!快!”
龍尘胯下这匹白马玉龙极通人性,它长嘶一声,后踢猛地蹬出,龍尘眼露寒光,带鞘挥剑横切那三支铁箭。龍尘一连打折了三之其二,正要切第三只箭时,龍尘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心悸之感,身形猛地一顿,龍尘登时回过神来。可惜是在半空中,龍尘无处借力,眼见着这第三只箭就要射入王叡肺叶,龍尘当即立断,肩头猛地向下一沉,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这支箭的锋刃撕裂了他的右臂,斜飞出去,径直没入一颗树树干三寸。
霎时间,殷红的鲜血从他的皮肉中泊泊淌出,雪白的蚕丝劲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绣上一朵妖异的血花。
“大哥!”
“大哥!”
王叡、唐杰立马回过神来,两人急忙抢到他身前,唐杰看着龍尘溢血的肩膀一言不发,脸上尽书“愤怒”二字,那圆滑的笑容早已烟消云散。他猛地抬头,豁然起身。阴鸷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那个猫在树林中放冷箭的贼人。
唐杰早已将长棍握死,他低吼一声,那人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撇了弓箭慌忙起身向身后的密林深处发足狂奔。唐杰极为不屑地冷哼一声,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异术,浑身肌肉暴涨了一圈有余!原本宽松的衣衫瞬间被高耸的肌肉撑了起来。当真就如同一头暴怒棕熊一样,叫人不敢直视。
他生满胡渣的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就在他欲做出下一步动作时,他忽然感觉肩头微微一沉,唐杰侧目看去,只见王叡手拿金疮药摇着头,道:“三弟,救大哥要紧!伤口处理不得当恐危及生命!冷静!”
“冷......冷静个屁!”唐杰大吼一声,手腕一翻,那根棍子的一头竟无端地变成了尖刺,就在他掀开王叡,长棍即将脱手之际,凝望着伤口久久不语的龍尘突然发话了。
“三弟!走!”
但,为时已晚。唐杰一经听得龍尘呵斥本要受力,奈何唐杰早有必杀之心,小腿、腰、背、肩乃至臂膀具已发力,唐杰身形猛地一滞之后,硬生生地改变了出棍的方向。但见那棍出如绝弦之矢,瞬息间一连捅碎了数株两三人合抱的大树,最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贯入那人的肩胛,将他的琵琶骨搅了个粉碎。巨大的惯性带着他飞了丈余,直到再次钉入一颗大树后才止住了去势。
刹那间,本就静谧的树林子越发幽沉,仿佛飞鸟绝迹,落针可闻。
摸約两息后,那人尖锐凄厉的惨叫就如同一粒钢钉捅碎了这林中的寂静,整个林子都被他痛苦欲绝的哭嚎声所充斥。
再看龍尘一行人,若不是唐杰以自伤臂膀为代价,只怕现在那偷袭之人早已死透了,更别说这般嚎啕了。
“走!”龍尘一把扯过唐杰的衣领子咬着钢牙厉声说道。
“大哥......”唐杰扶住龍尘的胳膊欲言又止。
龍尘沉沉的叹了口气,突然他猛地掀翻唐杰,拉过王叡来,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不断耸动着,只听他急声低喝道:“走!走啊!带着三弟走!有多远走多远!我自来寻你二人!现在速速走罢!快啊!走!!!”
“大......”王叡话未说出口,只听“蓬”的一声,龍尘身旁的林地上,那墨剑的木制剑鞘陡然炸裂,木星子犹如短箭朝四方迸裂开来。
王叡一手护住自己,几个垫步与龍尘拉开距离,他扶着唐杰,只见那柄墨剑散发着妖异的血芒,凡见者,无一不身形一滞。
“这......”唐杰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在场所有人的心底不由得生出一阵悸动。而龍尘......心底泛起的则是无边的怒意与烦躁,一股杀欲直冲天门顶。
“走!”龍尘紧咬牙关,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大哥......你这......”唐杰欲要上前,不料却被王叡拦住。
龍尘猛然吼道:“唐靖英!你若还真的认我这个大哥,怎地不听我话?!!我叫你走啊!希明,带他走!快!”话到此处,龍尘猛地抬起头,王叡唐杰一阵胆寒,一对没有掺杂丝毫情感的眸子正冷冷地盯着他们,在这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血色的眼眸下,他们恍惚觉得自己就是待宰羔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三弟,听大哥话,快走!”王叡一把拉住唐杰的手腕,道:“走!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唐杰冷哼一声,一把拍开他的手,反问道:“王希明啊王希明,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这一路上你摆着一副臭脸给谁看呢?啊?!你若是这样,当初这个金兰兄弟我等不结也罢!你叫我走,我们能走哪去?难道我们就这样放任大哥继续......”他回过头看了不断挣扎的龍尘一眼,心中多有不忍,他猛地回过头,喝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大哥为了让我们苟全性命继续受苦么?!要走你自己走!”
说罢,唐杰提了棍径自回头。王叡一刀隔在唐杰面前,质问道:“唐杰,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王希明是那种情谊浅薄之人么?你莫要再意气用事了!”
“走!走......”龍尘双膝重重砸在地上,嘶吼道,“听......听我的!走!”
突然,龍尘只觉心脏骤停,他眼冒金星,紧接着他感觉体内燥热无比,就好似置身于油锅一样,他长啸一声,炽热滚烫的鲜血如同井喷一般从心脏中迸发出来,不到一息的时间里就已经传到了四肢百骸,龍尘整个人就如同熟透的大虾,全身赤红,难以叫人入目。
与此同时,龍尘仰天长啸,一股堪比死境内功修为的死气如惊涛一样奔涌而出,恰似怒龙出海。他身周数丈距离内的草木全部枯死,众人心头不禁被盖上一层压抑的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