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川城,
湮川自崇山峻岭间奔流而下,在双川城处,一分为二。
双川城坐落在两江岸口,水陆交通因利乘便,城府繁华自然不在话下。
......
此处乃是天宝港,双川城最为热闹的地方。大小船只泊于港内,或渡于江上,港内人群来往,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好不热闹;宝马雕车竞驻御路之上;小贩沿街叫卖,呼声此起彼伏,引得诸多行人驻足观望。再走几步,见得铁匠铺子炉火正旺,客栈楼内酒肉正香,青楼阁宇娇人正唱。
此时,一只木舟缓缓靠岸,一位斗笠青年负剑而下。他与那驾船老叟点了数文铜钱后,不紧不慢地走入港中。
这青年一身素色劲装,戴一对程亮程亮的纯银护腕,叫他在人群之中极为显眼。
青年取下斗笠,背在背后,一头乌黑的长发如同瀑布洒下,见其面容才晓得,此人正是龍尘!岁月如白驹过隙,二载秋岁须臾便过,龍尘终是在前月踏入杜境,一身真气磅礴如海,气血如潮。龍尘这两年也成长不少,但见他依旧是白袍素衫,腰系红绳白鱼勾玉,束裸锦裤镶金丝,脚蹬玄色银纹革布履。他面若中秋之月,好似刀削斧凿,眉如墨剑,眸如含星,颇有玉树临风之俊。
龍尘步入街中,只觉眼前应接不暇,他行了半条街,忽然听见眼面小巷外围了一大群人,里面隐隐有争吵谩骂之声。于是,龍尘拨开人群挤了过去。
只见一位身着破洞青衫的落魄书生无力地倒在地上,眼中含泪,膝下散落着几本从行囊中倾出又遭人践踏的书。
三名身着布甲的兵差耀武扬威地俯视着那书生,只听其中一人说道:“你这穷酸书生好不晓事,我们兄弟三人早就盯你已久,爷爷我见你已来我双川城滞留数月,定然是不怀好意!”这人一张豌豆脸,面相蜡黄,眼眶凹陷,嘴畔胡渣子参差不齐,他正值壮年就已经谢顶,加之他目光略有些涣散,显然是纵欲过度的结果。
那书生支起身体,道:“胡说!你!你休要再次胡言乱语!我......我几时不怀好意了?我只不过是来城主府赶考罢了!”
“喝!你爷爷我在双川城活了一二十年,从未听过什么考试,再说,你丫的应试花得上数月?说出来讲给鬼听?哈哈!叫你在此胡言乱语!”那人再次笑道,他一脚踩在书生大腿之上,一把提起书生的衣领子,附耳道:“小子你给我听好了,今日之事,你爷爷我全可以当没发生过,只消你使些银子,爷爷就放了你!”
书生一听眼中含怒,大声道:“你这人好生无耻!你!”这书生还要再说,只见那人眼中流露出一丝寒光,便有些畏首畏尾,生生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怎么样?想好给是不给?”那兵差冷笑道,周围的人也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暗中叹息。
龍尘看不过眼,刚想出手帮那书生一把,突然只听得一阵朗笑传来,龍尘回过头去,只见众人让出一条道来,一个布衣青年信步走了过来,这青年生得细皮嫩肉,五官甚是精致,骨子里散发着几分潇洒,但又叫人觉得一丝阴柔,青年道:“素闻双川城百姓祥和、官兵清明,但某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罢了!”
“你是何人?敢管我侯先之事!怕是活得不难烦了吧!”侯先怒到。
“我管你是哪路牛鬼蛇神?总之今日,这书生我决心为他解围定了!”青年又道。
“可敢报上名来!”
“哈哈!有何不敢?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乃长关苏北是也!”
“燕国长关的苏家?”侯先问道。
“想不到你这痞子倒有几分见识,”苏北轻蔑一笑,“我苏北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最见不得你这等欺软怕硬之辈!我今日心情正好,也不杀你,速速退去罢。”
侯先正要离去之时,又听他这句话满是轻蔑不屑,自觉抹了面子,当即不走了,喝道:“姓苏的,你此话何意?真当爷爷我怕了你?”
他身后一人帮腔作势,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以你这副嘴脸也无甚厉害之处!”
苏北年轻气盛,他听后,眼中隐隐又怒意闪烁,他冷笑道:“嘿!听你这口气怕是不小啊!怎么?想和我打一架?”
“论打架,爷爷还没怕过谁!”侯先经他这一激,不顾同伴阻拦,抽出腰间钢刀就向苏北砍去。
苏北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也不避让,空手上前以拳脚擂向侯先。
苏北见侯先中气不足,这一刀过来定然是后继无力,他侧身躲过一刀,他眼疾手快,一手死死扶住钢刀刀脊,另一只手握拳不留半点迟疑,一拳轰在侯先的脸上。
侯先吃了他一记重拳,脚下步履踉跄,只觉体内空虚一片,其余两人赶忙上前将他扶住,只听苏北讥讽道:“哈哈哈就这?竟不是我一合之敌,小小地痞,实在叫人笑掉大牙!”
“你说谁是地痞!”侯先在两人的搀扶下爬了起来,他一膀子甩掉另外两人付在他胳膊上的手,一边恶狠狠地说道:“小子!我侯先是打不过你,你若是实相赶紧给爷滚一边去!我大哥侯资可是城主府参将!”
“哟,来历倒是不小,我也给你个忠告,趁我现在心情还算不坏,赶紧离开我的视线!”苏北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他伸手搀扶起那位书生,那书生感激涕零,连连道谢,只听他说道:“多谢恩公!多谢恩公!小生允南许江,多......”
苏北摆了摆手,道:“我只不过看不惯他们欺人罢了,至于你从哪里来,又要干什么,姓甚名谁我一概不感兴趣。”
“这......”许江经他这样一堵,竟不知如何是好。
侯先的目光恶狠狠地从众人面前扫过,知道今日遇见了硬茬,无法善了。突然他注意到了龍尘身上的那对护腕,他见龍尘年纪不大,应是初涉江湖,当即见财起意,心中又有了注意。
侯先不露痕迹地将目光移走,佯装在在同伙耳边说了几句,那人当即会意,也在侯先耳边嘀咕了数句。侯先脸上一时间“阴晴不定”,他看着苏北和许江说道:“方才确实是我侯先弄错了,我向这位小兄弟陪个不是,咱们就此揭过,如何?”
许江不敢作答,他只看着苏北,苏北心中有些无奈,又一想到这侯先的大哥乃是双川城参将,内功定然不在他之下,届时若将事情闹大,恐怕谁也不能独善其身。苏北思量一番后便应允下来。
“散了散了!”侯先推开围观的众人,随意地挥了挥手,领着两人走了出去。
众人见正主都走了,自然也没了看下去的必要。龍尘见众人陆陆续续离开,本有心结识一下苏北,但回过头时,只留许江一人在原地收拾行囊。
龍尘见他衣着寒碜,又是读书人,心中不免升起几分恻隐之心,他缓步走到跟前,帮他把书捡了起来,许江连连道谢,两人攀谈一阵后,龍尘给他塞了三两银子,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快不离开。
许江见龍尘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一暖,鼻头有些发酸。此时,一个决意在他心底悄然发芽。
龍尘此行的目的乃是素有“天下第一城”之称的四方城。龍家地处中原之北,而四方城则处于中原之南,此城建在齐国、解国、吴国三国交界之处,此番前往一来是要见识天下英豪,二来则是代龍家参加金玉阁一轮一次的拍卖。
这拍卖会十二载才举办一次,能有幸受邀参加拍卖会的不是商贾大鳄,就是家主亲王,他们在当世都是满誉独立。
不过话说回来,龍尘此次游历中原,身上银子不足十两,就连银票也无多少。
龍尘自嘲地笑了笑,他自知自己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龍尘在大街小巷间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寻了一处客栈,这家客栈的建制还算是中规中矩。他交了一宿的房钱,安顿一番后想到: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领略一番双川风情罢!
一念落下,龍尘稍作歇息,便在城中逛了起来。
......
“望月轩......”
龍尘漫无目的地在城中走了小半日,他在马肆牵了一匹黑鬃马,然后不知不觉间便到了此处。
龍尘面前的望月轩可谓是门可罗雀,虽外边装潢气派古朴,重檐吊角,香木朱漆。檐下挂着两个大红灯笼,一对石狮怒目圆睁,张牙舞爪。
龍尘将马系在门前的马槛上,然后缓缓走入店中。店内空间不算小,但有余重檐的缘故,店内光线阴暗,只有几点烛光跳跃,显得颇有些阴森。一根横脊撑起整间店铺,店内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沉木香气,不禁叫人觉得几分心安。店内空间虽大,却只有两边墙上摆有货架,货架上也无甚物件。
龍尘逛了一圈,见这些物件稀奇无比,自己平日里很少见过,顿时生出几分掏包之意。
龍尘四下无人,便自顾挑拣起来。货架上虽然陈列不多,但种类倒也不少,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也都看得到。
譬如现在龍尘手中拿的球状泥塑,虽为娃娃身躯,但却塑得一副老人面孔,弯眯着眼睛,嘴角上扬,流露出一种叫人浑身不舒服的笑容。
龍尘将其放下,将目光放到别架上,玉石书画,墨宝奇兵皆被他一一打量过一番。
待龍尘再次转了一圈下来,他将目光放到一个酒葫芦和一柄折扇上。
这葫芦和扇子倒是奇特得很。葫芦的外形倒是稀疏平常,但它入手冰凉,肚中无酒,却有酒香。那扇子不知道是何材料制成,入手极沉,通体玄黑,镂花扇叶共计三十六折,扇缘上还镶有白金云边,扇尾缀一根金月流苏。
正当龍尘把玩得出神时,一道冷不丁的声音从旁响起,吓了龍尘一跳。
只听那声音道:“小友,我望月轩的物件你可还满意?”
龍尘心中一惊,寻声看去,只见得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头坐在柜台之中,一连笑意望着龍尘。
龍尘再吃一惊,心料这人无声坐在此处这么长时间,功夫定然不弱,他施了一礼,道:“见过前辈,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老夫姓艾,唤老夫艾老便可。”
“艾老,不知您这葫芦和折扇怎么卖?”龍尘问道。
“小友眼光可不赖,这葫芦乃是由北域极寒的百年冰心葫芦制成,这折扇......哼哼......倒是我一时疏忽摆了上去。”
龍尘心中安安吃惊,他斟酌一番后再次问道:“那......价钱究竟几何?”
“嘿嘿,你小子老夫还看得过眼,老夫收你这个数儿。”老头笑了笑,缓缓比了个手势。
“八两银子?”龍尘问道。
老头听后,不由得一愣,随即脸色阴晴不定,破口吼道:“小子!你莫不是在玩弄老夫?八两银子,嘿!这葫芦就算是八十两黄金也卖不够啊!!!你手中这、这折扇更是无价之宝!单从它的材质都是重中之重!八两银子,你怎地好意思开口?!”
龍尘听这老头一说,心道:这老头胡乱开价,八十两黄金谁拿的出来?活该没人来你这铺子。
他悻悻地笑了两声,然后把东西放到货架上,向老头拱手,道:“艾老,打扰了。”说罢径直离开。
老头见龍尘如此果断,心想:莫不是这小子真是囊中羞涩没几个钱?庄主交给老夫的差事可不能办砸哩!
心念电转之下,艾老在龍尘即将踏出望月轩之时,开口道:“哎哎哎!你小子回来,八两银子就八两银子,老夫今日亏本就是。”
龍尘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猛然回身,一连追问了几遍,终于放下心来。龍尘装作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内心实则暗喜不已,他寻思道:这老头也忒不会做生意了,想来这两件奇玩也没他口中说的那般珍贵。
正当龍尘这般想着,艾姓老头又发话了,他说道:“小子,你也别偷着乐了,我这望月轩的这柄乌金坠月镶云扇可以不取分文给你,但你要想清楚接了这扇子的代价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可要想好了。”
龍尘都未听清这老头说的是甚,他甚至来不及仔细思考便满口应下。龍尘交了银子后生怕这老头反悔,他逃似的跑了出去。
艾姓老头见龍尘离去地背影不禁缓缓摇了摇头,他突然说道:“我修书一封,小五立马送与庄主。”
“是!”
......
龍尘牵着马一路回到客栈,见着客栈柜台后的酒坛子,心中不免有些发痒。
龍尘在一张桌旁坐定,招呼了一名伙计过来,点了些饭菜,要了一坛粮食酒。
他打量着手中的酒葫芦,心中琢磨着将酒灌入葫芦中是否会变得冰凉,可转念又一想,书上曾言:酒水不可以冰镇之,一时间心头两难。
等到伙计取来一坛酒,饭菜未上,龍尘便小斟一碗。这酒乃是传统工艺酿造,口感尚可,但入喉辛辣。抿了不过两口,龍尘便咳嗽着放下了酒碗。
龍尘一想这酒葫芦买来自是要用的,何必在此纠结不定,于是他拔开葫芦塞子,将大半坛酒灌了进去。
龍尘眯着眼向葫芦嘴中看去,原本有些浑浊的酒登时变得清凉不少,龍尘微微有些讶异。这时,一股极为香醇的酒味弥漫开来。他浅尝一口,只觉这酒的味道比之之前可以说是大相径庭,原本辛辣的口感依旧在,辛辣中带了几分清凉,喉咙也无半分不适。
龍尘眼前一亮,一连饮了几大口,几乎遏制不住自己舒畅的心情。就在他沉醉于眼前的美酒之时,几位不速之客,来到了他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