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尘随他二人走入殿中,不免被殿中的情景吓了一跳。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皆是泛着寒光的利兵,刀、剑、枪、戟、戈、矛、斧……十八般兵刃皆有收录,就连链刃、拳套、铁鞭一类奇门兵器也不在少数。
龍尘眼界有限,但看这情景,自然也知道能被陈设在此殿中的兵刃肯定不会是“泛泛之辈”,若是随意拿出一件放在江湖武林中肯定少不了一番腥风血雨的争夺。
龍尘吞了吞口水,他不曾想过,长弓韫居然会如此大方,初次见面竟会送他如此大礼,用脚都想的明白,十分之中起码有九分是给了诸葛明的面子。
果不其然,就在龍尘心念刚落暗自诽腹时,长弓韫开口发话了,只听得他说到:“诸葛前辈,现在就你我二人,说话自然不必如同在外人眼里那般拘束!”
倏地,长弓韫一个抱拳就是重膝跪下,诸葛明大惊,连道:“长弓兄,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有话好好说!”龍尘也被长弓韫的举动吓到了,一时间也不知所措,就连小白猫也钻入他的怀中。
诸葛明用双手强行将他托起,道:“长弓兄,有话好好说便可,老朽可经不住你这大礼。”
“呵呵......”长弓韫苦笑一声,道:“诸葛前辈,在下还担当不起您这一声‘兄’字,诸葛前辈有所不知,自数年前一别以后,在下一直在寻找您!欲在余生报诸葛前辈数十年前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诸葛明略有些疑惑。
“不错,救命之恩!”长弓韫笃定道,“虽不知前辈如何能在数十年里保持相貌不变,但这通通都无法阻止在下报恩的决意!”长弓韫自顾说道:“三十年前,在下堪堪过弱冠之年,当时是也,在下与胞弟等一干宗亲族人往西漠禅灵寺祈灵寻求因果红尘,以保我长弓家世世流芳,祖宗长宁,可当时南域往西漠的必经之路发生异变,大雾笼罩整个西南交界之处,我等只好绕过岐山,欲从西陵洪渊借道而过,可谁知我等一行二十余宗族好手在洪渊留宿一夜后,竟有十余人莫名死亡!当下,我等也不敢过多停留更不敢探其死因便匆匆离开,可是家族之人扔在接二连三地消逝,终于我也意识到,这样的事情肯定会发生在自己和弟弟的身上。
“果不其然,在我等离开洪渊三日之后,整支队伍就只剩四五人了,众人皆是惊弓之鸟,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云谲波诡之事。所幸,我等遇到了您,诸葛前辈。”长弓韫恭敬地说道。
诸葛明如有所思,过了半晌才忆起此事,道:“当时对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何必叫你挂念数十载?”
长弓韫哂然一笑,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下能有今天,全凭当年前辈搭救!在下乃至整个长弓家没齿难忘。”
“也罢。”诸葛明转念一想也是缓缓点头。
长弓韫暗地中将诸葛明仔细打量了一番后,说道:“诸葛前辈,此次带你们来不仅是为报当年之恩,还欲与龍尘小友结个善缘。”
诸葛明瞥了他一眼,腹内寻思道:这长弓小子,恐怕报恩只是托词,与龍尘搭上关系才是真。
小白猫爬上龍尘肩头,龍尘听闻慌忙摆手,道:“前辈言重,可折煞小子了,小子年未十六,族中哪说得上话?前辈这缘......小子恐怕接不下,”龍尘不动声色看了看诸葛明,诸葛明并未有任何动作,于是龍尘思量一番后再次说道,“况且小子人轻言微,也代表不得龍家,您看......”龍尘与礼以示歉意。
长弓韫一愣,暗笑道:这小子好生精明聪颖。
长弓韫摇了摇头,道:“龍尘小友错怪老夫意思了,老夫只欲与小友结缘,并无高攀之意。”
龍尘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诸葛明,诸葛明沉吟不语,似乎在考虑其中利弊,龍尘和长弓韫也不曾出言打扰。莫要看诸葛明只是龍尘的管家仆从,可真正了解诸葛家或言之,了解诸葛明的人就越发对其尊敬,若不是诸葛明,龍尘能否在龍家这个竞争残酷的万世之家内成长至今都还是个未知数。
摸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诸葛明目光微微一凝,抬首对龍尘道:“既然你韫伯有意于少爷相交结缘,少爷不如就承了他这份情又何妨?”
长弓韫闻言大喜,龍尘听后也点了点头,大人的世界他并不太想掺和。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唤小友一声贤侄如何?”长弓韫道。
“多谢韫伯抬爱,小子受宠若惊。”龍尘拱手道。
“哈哈,贤侄现在所见,便是我白虎堂的五大天兵殿之一的‘玄’字号殿,里面陈列的兵器无一不是削铁如泥,贤侄尽管挑选,一切又老夫做主。”长弓韫爽朗一笑,便让开身来。
“去吧,这是你的机缘。”诸葛明淡淡一笑便不再说话。
龍尘点了点头,将白猫递给诸葛明,缓缓向里面走去。自从他进入这大殿之内,就感觉心神有扰,仿佛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在引导呼唤着他,但他因为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对此,他也并未向诸葛明说起此事。
烛台上的火光扑腾跳跃着,但殿中还是显得有些阴暗,龍尘随意拿起一柄搁置在剑案上的宝剑,此剑三尺有余,入手较沉,剑身泛着青灰色的金属光泽,靠近剑簇的地方刻有“亓君”二字,这柄剑并不适合龍尘,入手过沉,不便施展剑招,龍家剑法的精奥主要在巧和锋二字,讲究循序渐进,进退有度,以雷霆手段,杀招制敌。而此剑显然不适合龍尘。
龍尘略带惋惜地将它供好后将目光放在了后面的剑上。
既然有机会,自然要选最好的、最契合自己的剑,龍尘在群剑之中徘徊再三,可心中那道若有若无的呼唤越发清楚起来。
就在龍尘拿起一柄名为“长歌”的细剑时,龍尘只觉手中一寒,整个人打了一个寒颤,脚下步伐错乱,手中的剑也拿不稳径自向后跌去,慌乱之间也不知踩到什么东西,转而又将自己的衣袍一脚踩住,最后竟狼狈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唔......咳咳!”龍尘扶额,轻咳两声放下手,欲撑地而起。可就在这时,好巧不巧,龍尘酸麻的手似是压到什么机关,只听得整座大殿一颤,紧接着传来的便是机关旋钮“咔嚓”的转动之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仅吓到了龍尘,就连诸葛明和长弓韫也慌忙敢来。诸葛明见龍尘跌倒在地,两步并作三步,急急上前将他扶起,关切地问道:“二少爷怎么样了?身体可还好?”
龍尘重重咳嗽两声,似乎喘不上气来,道:“多......多谢明伯,没事,我已无恙。”
就在诸葛明对龍尘嘘寒问暖之时,长弓韫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变化,见龍尘无碍,转过身问道:“贤侄,方才发生了什么?”
龍尘苦笑一声,道:“方才小子正在挑选名剑,可身子突发虚寒,手脚无力,这才跌倒在地,不知触到什么机关,这才引起异变。”
“机关?”长弓韫问道,转念一想,长弓韫决然道:“老夫身为白虎堂分堂堂主,从未听闻甚么机关一说。”
“那倒不一定......”诸葛明摇了摇头。
“可......”长弓韫还要说些什么,但诸葛明却打断了他,诸葛明不动声色地指了指大殿中心,长弓韫和龍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大殿中心无端生出一条暗道直至地底。
“这......这......”长弓韫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是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
龍尘看到这条暗道之时,心脏好似被一只大手捏住,胸口直发闷,顿时冷汗如淋淋雨下。
诸葛明自然关注到龍尘的变化,目光不由得微微一缩,再次仔细打量起这条暗道来,可无论他怎么探查,这条暗道好像都被冥冥之中的力量笼罩一般,无法窥得分毫。
就在这时,龍尘突兀地站了起来,径自向暗道走去。
“少爷!”诸葛明大喝一声就要上前拉住龍尘。
龍尘以一个极为巧妙的走位躲过了诸葛明伸出的手。见状,诸葛明心神凝重,因为这根本不是龍尘一个孩子能做到的。
“走!跟进去看看。”诸葛明回头对长弓韫低低说了一声后便紧跟龍尘的步子走了进去。
长弓韫苦笑一声,这毕竟是他的地盘,出了问题自然要由他担着,显然他也无法避免。于是,长弓韫也二话不说,紧跟着前二者走了进去。
龍尘一入暗道,就觉得一股潮湿的霉味钻入鼻孔。忽地,龍尘停下了脚步,他眨了眨眼睛,似如梦初醒,道:“咦?我怎会在此处?”
他打量一下四周,一些潮湿喜阴的地藓类植物攀附这泥土青砖混合的甬道两壁,低蕨类植物在墙角跟肆意生长,脚下破碎的青石板砖不知过了多少年,早已变得光滑无比。
龍尘顺着甬道看向深处,心中那道无形的呼声越发明显,就在他恍惚之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拍在他的肩上,龍尘浑身吓了一跳,下意识回身靠在阴湿的砖墙之上,一袭原本就沾了土灰的白衣更是糊上几点零星的泥土。
龍尘回头一见,原来是诸葛明,他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少爷,咱们快快出去才好。”诸葛明道。
“......”
“既然来了,何不如进去看看呢......”龍尘恍了个神,轻轻说道。
诸葛明看着龍尘的眸子,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将放在他肩上的手收了会来,道:“也罢,少爷欲往,老朽相随便是。”
龍尘轻轻点了点头,继续向深处走了过去,诸葛明和长弓韫也紧紧跟在后面。
随着龍尘的深入,甬道变得愈发狭窄,长弓韫也越走越心惊,自他调来此分殿十年有余,都未见过如此荒谬离奇之事,若不是他亲眼所见绝对不会相信眼前这七弯八拐的甬道竟建在他脚下。
这时,一个荒唐的念头不禁在他心底升起,长弓韫跟在诸葛明身后暗道:是不是每座分堂都会有一个地下迷宫?
但下一刻,这念头便被他自己推翻,凭借他在白虎堂的地位,若是真有,他岂会不知道?长弓韫收回念头,继续跟在诸葛明身后。
摸约走了半个时辰后,龍尘隐隐听得有流水之声,突然他脚下一个趔趄就要向前跌去,好在诸葛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龍尘,龍尘心中暗惊,深吸一口气后踏出了这一步。
一步踏出,眼前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在他眼前是一条奔腾的地下暗河,河有多深尚且不知,但水面间距却是有数丈之远。
诸葛明和长弓韫也钻出甬道,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长弓韫沉吟一番后,说道:“此和应该是湮川的一条支流,湮川古河自淳元山脉一路南下,途径上清山,其支流最终注入玄镜湖,再与玄江在三河城处交汇,最终注入东海,湮川支流之多,非我等可以记数,而湮川也是已知最长的河流。只是湮川的这条支流距我等足有十数里远,凭我等脚力不应该走出如此远的距离才对啊。”
龍尘并未将长弓韫的话听进去,他的目光自从甬道出来以后就一直放在对岸的一扇石门上,不曾移开半分。现在,他可以肯定地说,那冥冥中的呼唤就是传自那扇石门之后。
“少爷欲要渡河?”诸葛明看出了龍尘的心思,龍尘点了点头,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
“贤侄,这河是否有危险,我等尚不知道,这样贸然渡河,只怕......不大好吧?”长弓韫问道。
龍尘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就静静杵在原地。
诸葛明实在拿龍尘没有办法,眼中闪过一丝宠溺却又无奈的目光,只好说道:“少爷,如今你的内力已达休境,但浑厚程度已经不逊于生境之人,老朽现在现传你一式轻功,老朽只施展一遍,你且记住了。”
一语既落,说者无心听者有心,长弓韫似乎得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江湖传闻这龍家二少不是天生体虚,无法承受内力运体之力吗?怎的今日方见面就至休境了?寻常家族的天才能做的也未必比他出色!
诸葛明并不在乎,他来到水边,丝毫不顾及站在一旁的长弓韫,直截了当地说道:“此轻功专为渡水所创,名为‘凌波飞燕’,提气轻身,运至丹田,达通百骸,双腿踢踏之间,内力以覆丹田经督脉而轻四肢。你且记住了。”说完诸葛明提着小白猫颈后软肉,脚尖轻点,就好似飞燕横过江河,在河面虚踩两下便抵达了对岸。
龍尘细细揣摩着诸葛明的脚法,不断剖析这刚刚的一幕。长弓韫也在此时过飞渡过河。
“诸葛老哥......这......”长弓韫看着龍尘,心里不禁有些担心。
“无事,且随老朽看着便好。”诸葛明摆了摆手。
龍尘仔细揣摩一阵后似有所感,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内力迅速充盈起他的身躯。龍尘脚尖发力,纵身一跃便来到河流上方,诸葛明大喝一声,道:“提气轻身!提气轻身!”
龍尘自然忘不了,只见他身形轻盈地向前飘了数米后便向河面坠去。
“运功!”诸葛明再次一喝,正是恰到好处,龍尘双腿连连点在奔流的河面上,数丈距离转瞬即逝,可他的内力消耗依然不可小觑,就在他离对岸不足两米的距离时,内力陡然枯竭,身子不受控制地跌向河里。
好在诸葛明及时出手,一把拉住龍尘将他提上岸来。龍尘半身湿漉漉的,整个人极为难受。
“做的不错,”诸葛明摸了摸龍尘的脑袋,“内力境界的差距迟早可以不回来,莫要太心急了。”
“嗯。”龍尘自然没有多说什么,可在一旁的长弓韫早已看呆了眼。
这,这还是人吗?如此年纪就已经在向“凌空虚渡”的路上迈进,若真是如此,那日后之前途不可限量啊!
长弓韫吞了吞口水,恭维道:“龍修真真可谓是人中龙凤!之前老夫还听得江湖众人闲言碎语,而今看来,他们的流言简直不如狗屁!”
“狗屁是什么?”龍尘望向诸葛明有些不解地问道。
“呃......”长弓韫意识到自己一时激动说错了话,连连道,“贤侄听错了,是老夫口误。”
诸葛明瞥了他一眼抱着猫径自走向石门,长弓韫一时尴尬不已,便也不再做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