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霞光无穷无尽，直冲云霄，通天的霞柱仿佛是交融的调色盘，色彩既和谐又分明，赤、青、黄、紫、橙，五色激烈地碰撞、动荡，蕴含着玄妙、繁复的线条、边界，即使那样浓烈的的光芒，却未在乾元山上下洒落一丝一毫，山峰、丛林、草木、古观，仍旧维持着原本的色泽，就仿佛这光柱并不存在。
五色交织着直达云天，与湛蓝的苍穹分界若隐若现，其所圈定的范围与乾元山主体一致，这自然是极大的方圆，可若是与浩瀚苍穹相比不过沧海一粟——本应如此的，然而从内部仰天而观，那有限的霞柱所圈定的云天视界却给人浩瀚宇宙的感觉，在这片背景下的白云忽而渺小如沙粒，忽而庞大如海洋。
这是极其突兀的、违和的、不匹配的感觉。有限的范围容纳了无限的空间，错位的差异已成了铁一般的事实，却又透露出一股诡异。
无法印染他物的霞光、容纳天地的芥子、御空而行的道士和狐狸、时间凝滞的众人。
每种情况都费解至极。
周之楚茫然四顾，就算身边有九尾狐这本修仙百科，也不知该从何问起，他差点停止了思考。
“呔！”
耳边忽然想起一声清叱，周之楚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右肩上搭着一只毛茸茸的雪白尾尖。
方才被奇异的迷失感攫取心神，清醒后心脏仿佛不要命的搏动，血液在脉络中冲击、回荡、碰撞，这是身体本能的危机感。
“刚刚……我是怎么了？”周之楚摸着阵痛的头，声音颤抖。
“你刚才差点迷失了心智，若非我出手相救，你就变成行尸走肉了。”九尾狐兽躯发出中性的声音听不出情感。
“什么？这么危险吗？我才看了两眼啊？”肩上的尾尖传来清亮才感觉舒服些许，周之楚明白这就是救他的手段了。
“当然，你对大道一无所知，贸然直视，心神不稳。只是想不到你的资质比我预料的还要低。”
周之楚尽量无视了后句，细细揣摩起来，之前九尾狐也说过类似的话，小心开口道：“和走火入魔差不多？”
“嗯，理解得倒挺快，像你这般没有修为就接触此等天地至理，就会魂魄残缺，若有修为则会误入魔道。”
以前接触过的小说有类似的设定，比如《天龙八部》中的扫地神僧就说过，萧远山和慕容博二人擅修佛门武学，而没有精深佛法除去业障，身患痼疾。
他倒还是想起一个奇怪的外来语，San Check，看来自己刚才是没扛过。不过华夏文明中对此倒是有更详尽的解释和阐述，走火入魔、被力量迷失心智、道心不稳等等。
不过更重要的是：“仙子，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九尾狐深吸一口气，狐首抬望悬空的陈平，缓缓道出一语：“这是……神话时代世界的残缺重现。”
“啊？”周之楚理解不了“仙子你不是说……”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残缺的旧世界重现，可如今天地间灵气枯竭，连修炼仙法都做不到，这一点也经过武陵等人确认过了；而且来了乾元山多日也并未出现异状，此前陈平没有御空而行这等神通，怎么一下子？
“这我也不得而知，可此事绝对没错，曾经的感觉……”九尾狐虽然不明白原委可仍然斩钉截铁。
周之楚一时沉默，倒不是不相信，只是九尾狐之前也是这么说陈平和“诸神黄昏”的，可目前看来两件事全都……他不知如何吐槽。
不过九尾狐不明白的原委，周之楚倒是有一点奇妙的直觉，凝滞的人群、冲天的五色光柱……这两者和残缺神话重现之间，冥冥之中必然有联系，他感觉正身处迷雾边缘，只需要一点线索就能拨开迷雾。
“看他。”
此时此刻，九尾狐所说的也没有别人了，周之楚凝神看向陈平。
那片微小却无垠的空间里，陈平悬空而立，双手侧垂，平静闭目，似乎在体会着什么玄妙而深奥的东西。
道。
不消说，肯定是陈平苦苦追寻的道，而以周之楚为九尾狐多次诟病的资质，必然是什么都观察不到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光是看着这错位空间感，他都有点头晕目眩，若不是九尾狐将另一只尾巴搭在左肩，说不定已经呕吐不止了。
紧紧注视着陈平，周之楚似乎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聚集，那种东西从空气中剥离，在空间里游动，听从陈平的呼唤、命令、运指、使用，缓缓凝聚成一种特别的形态。
“仙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好像有什么在聚集……”周之楚皱眉。
“并非错觉，他正在尝试驾云……”
“……这个很难吗？”
“对他来说不难；对你么……”
九尾狐没说完的半截话周之楚当然不会不懂，虽然资质低下这个事实早已接受，可被直接指出还是有点难受的。不过她话说一半，也说不清是留了情面还是不忍心，总之难受程度还是要低一点。
随着陈平清亮的双目睁开，云气、雾丝仿佛受到了牵引一般，向他脚底聚集，回旋着、融合着、咬合着、接连着，最终凝聚成一小片薄雾是的，缓缓地涌动着裹住他那双随处可见的黑色布靴。
“天赋异禀，天赋异禀！”九尾狐毫不吝惜夸赞，考虑到陈平今日才算正式修炼仙术，即使是最简单的道术能够顺利施展，也不得不说是进境非常、天纵奇才。
即使如此，陈平也并未面露喜色，而是抬起了头，望向了无尽高天。
九尾狐和周之楚也随之抬头望天。
莫名的，在场三人都感觉到了威严的、伟大的存在复苏，祂仿佛凌驾于众生之上，扎根于整片世界，每一个人、每一株花草树木、每一块岩石沙砾、每一滴晨露凝珠、每一缕阳光雨露，都受到祂的意志支配；每一个呼吸、颤抖、动作、变化，都需要得到他的允许首肯。祂高高在上、凌驾众生，又仿佛漠视一切、毫不在乎，任由一切自行运转，只要不违反祂的规则、制约、限定……
三人感受着祂的存在，不约而同地领会了这种感觉的如何称呼：
那是如狱般的天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