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按照往常习惯，八点到达客户，却发现会议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这才想起苏琳昨晚已经答应严铭暂缓审计工作，且在饭局散场时提了一句今天不必早来。
想到同事们这会估计睡得正香，周月懊恼自己竟连如此关键的信息都给忘了。端起水杯去客户茶水间接水，路过财务部，周月特意瞧了瞧，果然门扉紧掩，一个都不在。
周月边走边回想昨晚的饭局。当时只顾着席上聊天应酬，她现在仔细回想严铭和苏琳的对话，总觉得透着古怪。
虽然审计小组下现场已经一个月，但文世网针对这次审计显然准备不足。
整个小组花在了解客户风险控制流程的时间就长达一周。不是同事们效率低，而是跟各个部门负责人约好的访谈总因他们临时有事而延后。
加上文世网旗下还有七家子公司，分布在各地。审计小组下现场前反复跟孟会计确认，要他们提前准备好各子公司的财务报表和明细账。可是周月一行人到现场后发现，财务部只准备好了一家子公司账目。这又拖了一周时间才拿全了资料。
周月没有做上市审计的经验，但她听几个有经验的同事嘀咕，这家客户的财务部门怎么一点做上市的感觉都没有，准备什么都慢吞吞的。
起初周月以为财务部跟她一样，第一次接触上市审计，难免手忙脚乱。可是她现在想想，孟会计他们也许不了解，可严铭却是四大高级经理出身，财务部应该怎么配合上市审计，他绝对是门儿清啊。再联系昨晚严铭提出放缓审计节奏。。。
“还以为只有我到了。”突然身后一个声音，吓了周月一跳。
“你走路不出声的？”周月没好气地瞪着丁浩，对方恶作剧得逞，端起咖啡得意地抿了一口。
“是你自己想事情出神，该不是做科目走火入魔了吧。”周月拧了下嘴角，发现这厮人前不喜说话，人后话倒是不少，还是个毒舌。
“谢您惦记，我好着呢。倒是你，一天灌几杯咖啡，小心肠胃反抗，让你拉肚子！”
“最毒妇人心啊！”丁浩摇摇头，却没继续回嘴，两人慢悠悠往会议室走。
打开电脑，周月打算把钱菁菁负责的应收账款和货币资金的底稿先看一遍。
钱菁菁前段时间先是跟着客户出纳跑了五家银行做银行函证，又给子公司异地的二十多个账户所在开户行邮寄询证函。
之后又整理出应收账款往来和余额最大的十家客户分别发了金额确认函。现在很多函证还没有邮寄回来，两个科目还有一些实质性程序未完成，Grace交待周月帮钱菁菁一起做。
直觉丁浩老毛病又犯了，坐在斜对面盯着她看，周月干脆把视线从底稿转移到他脸上。
“有话想说？”
“哦。。。”丁浩被打个措手不及，难得露出迟疑之色。
“不说我可开始工作啦？”就不信他能忍住！
“你。。。你觉不觉得客户有点不对劲？”周月心里对他说了句“give me five”，他俩居然也有想到一块去的时候？周月失笑。
“怎么说？”
“我负责的往来科目中发现几笔账目。。。”
“只有你俩来了？”Grace风风火火冲进会议室，打断了丁浩的话。
“给其他同事打电话，让他们立刻回公司开会！”
Grace一脸严肃。
常河手拿纸笔坐在会议室后排。这是并购团队的第一次正式沟通会。佟秘书主持会议，梁总只在必要时候开口。
负责做尽职调查的两位律师都身在异国，通过电话远程参会。他们先行介绍目前掌握的情况。
日本三贵集团目前接触的潜在并购方并不只华生立方一家，还有日本另一家生产电子元器件的本土企业千胜集团。三贵集团希望通过并购进入新兴市场，所以坚持合资。而千胜集团实力雄厚，在亚洲多个国家都有市场渠道，对合资的形式并不排斥。律师和会计师对三贵集团的财务状况还在进一步核实中。
韩国明远的财务状况倒是没有问题，只是公司职业经理人排斥收购，且与继承人关系不佳，股东和管理层意见不一致。据了解，明远内部很早就设立了职工工会，听说收购的事情后职工们情绪很大，担心被收购后会丢失工作。
投行天晟派来的代表则带来了日本东友集团的最新消息。经调查，日本东友这两年在其他业务上激进扩张，导致近期集团现金流比较紧张，需要出售一部分资产和业务补充资金。但一直舍不得卖掉旗下TFT-LCD业务，所以对于收购仍持犹豫态度。
对于着重选择哪家进行深入接触，并购团队产生了很大分歧。技术专家们希望跟东友再接触，天晟认为明远更好，其他人则大多认可三贵。
梁总看这次会上大概率讨论不出结果，就说等尽调信息全面了再做决定，眼下团队还是兵分三路继续推进。
会议结束梁总把佟秘书和常河叫到他办公室。
“谈谈你们的看法，佟秘书你先说。”梁总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梁总，我以为，现在就选定标的还为时过早。一是我们掌握的信息不够全面，二是对方并购的意向还不够明确，对方公司管理层和员工对收购的反对情绪还有待消化，我们最好等等，至少观察一阵再决定。”佟秘书谨慎地说。
“常河，你怎么看？”
“梁总，这三家是咱们跟投行一起选出来的。现在是要从中选最优解。仅从现在掌握的信息来看，我觉得首先要排除掉日本三贵，除非他们放弃合资的想法。”
“嗯，想到什么就说。”梁总看常河停下来，鼓励他继续。
“三贵看上的是我们集团在国内的市场和渠道，但是他提出合资，就表明他对技术有保留，并不想让我们中国的企业拿到核心技术。而且，一旦合资，他们在管理和决策上就有一席之地，容易掣肘集团未来的发展，也容易导致内部分裂。”
“那明远呢？”
“明远目前来看也不是最佳标的。一是明远一直是家族企业，过去管理上不规范的地方太多，收购过来公司需要重新治理，人员需要重新培训融合，难度很大。
二是明远新引入职业经理人制度不久，可在收购的问题上，管理层又与股东意见不一致，未来收购事宜推进起来阻力和不确定性都太大。
三是我了解到韩国那边企业工会向来非常强势，对待收购，尤其是海外收购接受度整体不高。未来员工安置也是个大问题。”
“这么说来，我们精心挑选的三家都不是好的交易标的。”梁总苦笑，情况确实复杂。
“梁总，东友集团的技术是最好的。虽然现在不愿意谈收购，但他们现金流紧张，时间不等人，咱们未必没有机会！”
“我也这么认为。收购计划才刚开始，我们可以一边跟其他两家谈着，一边关注着东友这边的情况。毕竟合作这么多年，对方一旦有意出售，咱们谈下来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佟秘书见梁总点了点头，但眉头依然紧锁，又补充道，
“梁总，收购这事儿就跟过去谈婚论嫁一样。光相看一场还不行，需要媒人出面提亲，两家再商定彩礼多少、婚礼如何操办。就是到了洞房前一刻，也有一言不合闹掰了的。何况咱们这么大手笔的收购，比谈婚论嫁不知复杂多少倍呢。不过嘛，谈成了，那就是行业标志性事件，梁总您就帮咱们集团开创了新局面！”
不愧是梁总的得力助手，一番话说得梁伟清眉头舒展，喜笑颜开。
常河佩服佟秘书的一张嘴，既会绕弯子，又能打比方，关键时刻还懂得拍马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