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思想在开小差，手边笔记本电脑却弹出了一个对话框，是Grace用公司内部的即时通讯软件发来了信息。
“月，你做固定资产科目发现什么问题了么？”
“嗯。他们把使用年限只有三到五年的资产，统一按十年进行折旧。且一直将小工具和小件办公用品计入固定资产按三年使用期每月折旧，这部分从性质来看应该进费用。针对真实固定资产又重新做了折旧测算。
整体固定资产科目涉及的调整金额已经大于重要性水平了。”
“好，你跟孟会计过一下调整，让她把调整入账。提醒下孟会计以后多加注意。”
“嗯，那我现在固定资产科目三年期的数就定了。我把底稿发给你。”
“好，月，既然你手头工作结束了，那就来帮我吧。”
周月是新人里为数不多的本专业出身。对于会计实务、审计程序她都熟悉。一开始在普瑞自行研发的审计系统上办公，操作上有些不熟练，但很快，她就进入状态，效率比起张桐、钱菁菁等非本专业的要高出许多。
一个月的时间她已经把手头负责的内控底稿和几个小科目的实质性程序都完成了。做访谈、查明细账、盘点、抽凭、查合同、测算等，一应工作繁琐但有章可循，按部就班地一一执行，倒觉得很顺畅。毕竟苏琳和Grace不会将收入、成本这种重要的科目交付于周月这些新人。
Grace说的帮她，其实是跟她一起分担其他同事的工作。周月立刻答应了，能接触复杂点的科目，对于她来说，求之不得。
中午项目组婉拒了客户的陪同，一行人散步去稍远的一家云南餐厅。苏琳依旧没有跟大家一起，不过提出由Grace代劳请大家吃饭，作为辛苦一月的犒劳。
一个月的磨合相处下来，大家都公认Grace是项目里的称职大管家。不光跟文世网各个部门沟通顺畅，对新人也和气耐心，钱菁菁私下对周月说，“Grace比苏琳更像个好经理！”
不过在周月眼里，Grace最厉害之处体现在她对苏琳的态度。苏琳交待的工作她一一办好，不让经理操心，而苏琳诡异和略显矫情的个人作风她也丝毫不在意，只说一个经理一个风格，大家以后就习惯了。
这种职业化的表现与她私下的个性完全不同。Grace私下是一个非常酷的北京女孩，一头长发又黑又直，高挑纤细，热爱街舞，个性火辣。周月欣赏她公私分明的做人处事态度，不觉间就跟Grace越走越近。
小组一起出来吃饭，向来是一人点一个菜，一圈下来大家都满意。钱菁菁和张桐是新人里最活跃的。钱菁菁会分享公司最新出炉的八卦，而张桐则跟大家更新国外互联网公司的信息。大概是因为在那间办公室憋得太久，每次出来吃饭大家总是异常热闹。
周月走出包厢拿着Grace给的经费去结账，向前台递上名片等开发票。百无聊赖之际，她回头一望，竟然看到庄林涛。
庄林涛西装革履，陪着一位年纪稍长的中年男性在靠窗的一角落座。中年男性气场很足，听庄林涛说话时不苟言笑，眼神透露出观察和考量。这架势不像是两个相熟的人聊天，更像是一个投资人在听创始人的商业计划书，考虑值不值得出手。
周月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失笑。不出意外，几个月后庄林涛就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掌舵者，身价飞升，早不是那个靠商业计划书吸引投资的青葱创业者了。
不过，周月联想到老邝课上提过的PE机构（私募股权基金），喜欢在公司上市前抢投一轮，上市后解禁退出。对公司来说这叫做Pre-IPO轮融资。难道，文世网也有这个打算？
“常河，梁总找你有事，去他办公室一趟！”佟新杰挂了电话，起身敲敲一旁常河的格子间。
“好，佟秘书，知道是什么事儿么？”常河正对着电脑修改一份合同。
“去了就知道！”佟秘书眨眨眼，他年纪不大说话却总喜欢绕弯子，想从他嘴里打听点什么，难于登天。
话虽这么说，倒也不是抱怨。常河到华生立方一个月，要说最熟悉的也就是佟秘书了，一直跟在他身边帮忙处理梁总交待的事务。
“梁总！您叫我！”常河敲门走进办公室，看到梁总叉腰站在落地窗前远眺。
“常河啊，来！”梁总转身坐在沙发上，招呼常河过去。
“怎么样，来了一个月，适应了吧。”梁总听佟秘书汇报，常河商务知识扎实，尤其是涉及到进出口的报关材料、合同等，处理得都很好，工作能力不错。
“谢梁总把我留下，这一个月我学到不少东西。”
“哦，学到什么了，说说。”梁总似乎心情不错，笑容满面，兴致很高。
“比如从我经手的那些进出口合同里，可以看出公司哪些产品在国际上拥有定价能力，哪些原件依赖进口。从合同里客户的信息也能看到公司的市场版图。还有在整理报关材料时，也顺便了解到国家对电子元器件领域的扶持和优惠政策。都受益匪浅。”
“嗯，不错。以小见大。合同是买卖双方的契约，合同条款就能看出双方的力量对比。
有的合同条款一方攻城略地，另一方步步退让，足可以说明市场上谁说了算。有的合同暗藏杀机，不请律师过目很容易掉入敌方圈套，风险一触即发。有的合同则厘清权利义务界限，双方寸土不让，势均力敌。
哈哈，合同是现代商业的基础，有心人自然懂得从中学习！”
梁总是个能说会道的人，难怪分管集团市场业务。
“梁总说的是。”常河深感受教。
“常河，集团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打得好，我们很可能获得一次新生。打得不好，大家也许要为将来的困难做好共克时艰的准备。”
常河听得云山雾罩，不懂梁总指的是什么。在他看来集团运行一切正常，并没有显而易见的危险啊。
“梁总，您指的是？”
“常河，公司接下来会组建一个团队，寻找TFT-LCD业务的海外收购目标。”
常河惊住了。他知道TFT-LCD是指薄膜晶体管液晶显示器，佟秘书带常河去集团研发部门参观过样品。这是公司这几年一直在研发的领域，但技术上始终没能超越日韩。
其时，国内八大彩管厂，如彩虹集团，还在扩大CRT（阴极射线显像管）的产能，掌舵者们认为彩电就是要用彩管。而国内只有京东方一家在一个月前收购了韩国现代显示技术株式会社的TFT业务，没想到集团会下定决心走京东方的路线，做出海外收购的决定，真是大手笔！
常河转瞬意识到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梁总，能给我一个机会参与进去么？公司做海外并购，我想我能出一份力。”常河语气激动，梁总对他开口请求很满意。
“嗯，你是实习生的身份，按规矩这样的大事一定是正式核心员工才能参与。不过嘛，老邝既然把你托付给我，就不是来印文件看合同的。你可以参与，还是做佟秘书的助手。但是，保密协议要签，行事要谨慎！具体的，佟秘书一会交待给你。”
常河站起身对梁总鞠了个躬，“谢梁总，我一定会认真工作，谨言慎行，不节外生枝。”
梁总点点头，摆手看常河出去了，才起身又站在落地窗前，重新陷入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