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全国最好的金融学院，五道口从外面看异常低调，不显山不露水。
大约是每年招生人数少，又是培养专业人才，所以学院占地小，不少商科外人士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学院存在。
常河三点多就到学院了。拜见曹老，必须准时，他不能输给北京不靠谱的地面交通。早到也有好处，常河在学院门口跟门卫大爷聊了会，打听到了不少学院的日常情况。看表差不多四点了，这才动身向院内走去。
边打听边走，不一会就到王向东宿舍楼下，他准备跟宿管通报一声，就听楼上传来王向东的声音。
“常河！等着，这就下来！”王向东从二楼的窗户探出半个身子，摇了摇手里的外套。
“曹老这会估计下课刚回办公室。不着急，咱俩走慢点，他也能休息一会。”
曹老已经到了普通职工退休的年纪，却还奋战在一线。政府事务千头万绪，还要备课讲课。一节课下来站足几十分钟，就是搁年轻人身体也吃不消。
还是王向东思虑周全。常河感叹，自己倒是没想过这层。
“东哥，你只大我一岁，想事情却比我远，比我周到许多。”
“哈，这不算什么，只不过大家个性不同罢了，我倒是羡慕你能坚持做个性情中人。”王向东语气感慨，这话应当不是客套。
“东哥，我听吴珊说你本科读的是国际政治。”
“是啊，政经不分家，既然不搞理论研究，不如了解一下金融经济方面的东西。中国都加入世贸组织了，未来十年、二十年，不管是从政还是经商，不懂国际间的竞争优势，不了解国际金融投资规则势必要吃大亏的。”
两人边聊边向办公楼走去。
“叩，叩。”
“请进！”
常河在门外就听到曹老浑厚有力的声音。
跟着向东走进一间开阔的办公室，曹老正坐在沙发上喝茶。满头鹤发，精神矍铄。
看到两人进来，他放下茶杯起身，站在原地，目光和煦地打量着常河。
常河走到曹老面前，郑重深鞠一躬，叫了声，“曹老师！”
“哈哈，你就是常河吧。不错，长得挺精神！”说着扶起常河，“坐，都坐下谈。”
常河随曹老坐下，王向东走向办公室里侧，打开一扇壁柜门，熟门熟路地拿出一套茶具。
“老师，我不来，您这宝贝茶具就荒废了。”
“品茶至少三人对饮才值得做功夫嘛，我自己有什么搞头，好茶也浪费了。《茶经》上不是有句话说什么‘碗数三’。。。”曹老皱眉想了想，“哎，老咯，话到嘴边说不出。”
“曹老师，您是不是想说‘夫珍鲜馥烈者，其碗数三；次之者，碗数五。’”
“对，对，就是这句。”曹老舒展眉头，“小常，你也喝茶？你们这一辈年轻人不都喜欢饮咖啡、喝洋酒吗？”
“曹老师，我父亲喜欢茶，我从小跟着喝，习惯了。时间一长也能品出些味道了。”
“嗯，喜欢茶的人多精行俭德，知苦亦知乐。茶是好东西。要我说，现在的年轻人图新鲜，早晚回过味儿还得是喝咱们中国茶！”
曹老谈起话来精气神十足，聊到高兴处眉飞色舞，竟有些老顽童的孩子气，这是常河万万没有想到的。
王向东不多插话，专心泡茶，只适时玩笑几句、调节气氛。
“小常，对我的学生，我向来不问课业。学习嘛，不能指望别人给你划一个道。说老师负责传道授业解惑，这话对也不对。
经济发展到了今天，哪个教书的谁敢说自己有能力传道？不到实践中探索，靠过去的经验、靠固有的思维？不行啦，这一套未来行不通啦。我们国家的改革也是一步一步在探索中前进嘛，何况我们个人呢？
以后的路，你们年轻人身强力壮、思维活跃，自己低下头、踏实去做，去闯，我们老家伙在背后扶持你们，在经验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提点一二，也就是这样了。
不服老不行啊，不光是身体上，思维上也是，得跟你们年轻人学。”
曹老一席话让常河感佩不已。这是长者对晚辈的慈惠，更是对年轻一代的期许。居上位者能礼贤下士已属不易，何况是初次见面就得肺腑之言。
“老师，‘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您老当益壮，精力旺盛足胜我辈。”此言不虚，曹老声如洪钟，面色红润，思维清晰，言语间豁达睿智，这样的老师，常河求之不得。
“哈哈，我只当向东是个嘴甜会说话的，没想到你小子也是啊！”
曹老拍拍常河劲瘦的肩膀，“好好考，考上了来见我！”
辞别曹老，走出办公楼。
王向东问常河，“还有安排吗？没有的话，带你去吃烤肉。”
常河以为王向东会带他在五道口就近找家烤肉店，毕竟五道口附近高校众多，有学校的地方，好吃的店少不了。
可是王向东取了车带他一通直奔丰台木樨园，去了一家外观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烤肉店。
“以前我家就住附近，吃惯了这家的味道。”
“看不出来啊，东哥你也挺念旧。”
常河自己是‘兴之所至，兴尽而返’的这种人，没想到王向东今天也来了一回。
“人至少会在某一个方面保留执念吧。我的执念，就在吃。这个执念满足起来还算容易吧。”
常河失笑。连执念都要经过衡量对比筛选，择其一保留。这也太过理性了吧。
“东哥，你是我见过最理性的人。”
“是吗？谁说的，不经思索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
王向东给常河倒了杯啤酒，两人碰后一饮而尽。
“太过理性的人生取舍太多，违逆自己的心，这事我干不来！”
“看你要什么了，我追求的东西，志在必得，那就要有勇气有魄力做取舍。但是说到底，咱们啊，都只能做自己眼前看得到的事。”
两个年轻人一杯接一杯，畅谈人生理想，天黑了才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