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不同的生活,在智者眼中,每个人的生活都没有高下之分,但大众心中却有一套衡量生活的标准——幸福、健康、财富……而在现实生活中,所有其他标准的支撑基础,又都是财富。
财富真是一个好东西啊。
你可以用它换取良好的教育、美味的饮食、顶尖的医疗保养甚至是很多人的心——忠诚、友谊、爱慕、依赖、敬畏……
在这套标准下,就可以把人生比作一条长长的跑道,有的人一出生的起跑线,就是其他人穷极一生都未必能赶上的终点。
很不公平是么?
在“财富”这套标准下,当然不公平,而且很多在财富上并不占优势的人,似乎也沉迷于这套标准,他们羡慕别人的财富,嫉妒别人的财富,不惜拿爱情、亲情、健康乃至生命去换,而这些人中大多数是庸碌之辈,就算偶有运气极好之辈获得了一定的金钱,很快也不过千金散尽打回原形的下场。
他们不懂——财富只是冒出海面的冰山一角,海面之下名为“关系”的庞然大物,才是财富的基石。
如果一直迷信这套自己并不占优势的衡量标准,那么注定会活的很不自在,在欲望和求不得之间挣扎,充满怨气。
幸好孟晓红并不迷信这一套标准。
并不是说她就不渴望财富,只是刚刚成年的她还并没有体会过财富差距带来的压迫感,充其量是同学之间吃穿用度上的差距而已,但她长得还算可爱,至少在同学之中算是可爱的,加上成绩优异,待人温和,所以与同学相处也很融洽。
参照前文所说的那个人生的衡量标准,如果说那个衡量标准是真实的,且真有一条所谓的“起跑线”存在的话,普通家庭是“0”米起跑,孟晓红就是在“-1000”米的位置开始起跑。
孟晓红的父亲因为做工程欠下巨额债务,所以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抛下妻女跑了。
孟晓红的母亲李翠华为了还债和供养孟晓红读书,每天干两份工,最终拖垮了身体,靠着借钱勉强度日。
这一切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是令人喘不上气的压力,但是孟晓红对此并没有切实的概念,阳光乐观的她,只是坚信自己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一切,所以她加倍努力的念书,朝着一个她并不自知的庞大目标而努力着。
终于,就这样艰难而乐观的撑到了高三,对于绝大多数学生来说,这就是人生中最关键的一年,过了这一年就能进入大学,对于孟晓红来说,进入一所好大学就意味着她就可以一边打工赚钱,一边等待着迎接更好的未来,对于成绩优秀的她来说,这几乎是确定的“光明”未来。
当然,对于极少数“起跑线”远远领先别人的人来说,这一年也不见得如何重要——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跳板去迈向哪里,他们本来就在终点。
张胜恩,就是这样一个出生就在终点的人,背靠着一个身为“凯军集团董事长”的父亲,坐拥数十亿家财是他既定的命运。
他的小学、初中、高中都在鹰国读书,因为其父在国外的生意受挫,直到高三才跟随父亲回国,插入洛市二中的高三。
在父亲眼里,他是一个没有本事,但还算听话懂事的“老实”儿子。
他并不知道,他的“老实”儿子,在国外时早就跟当地其他富贵家庭的子女混在了一起,沉迷于举办一些令人兴奋的party,通过“合理”的方式“邀请”一些或性感的、或可爱的女生,当然,有时也会“邀请”一些拘谨而清高的优等生。
对于张胜恩来说,看着那些“故作清高”的优等生一点点屈服于自己的过程,才是最有趣的。
相比于国外的生活,转学回华夏之后的日子,对于张恩胜这样一个聚会主宰来说无疑是无聊且乏味的。
于是他开始想着继续自己那迷人的生活,凭借着每月几万的零花钱,和高大英俊的外形,张胜恩身边很快就又聚集起一堆拥趸。
但是华夏可以找到的乐子毕竟是太少了……就算他有钱,很多东西也暂时没有“门路”搞到,所以张大少爷很快又觉得无聊了。
不如……再去试一试一下自己最喜欢的乐子?
毕竟此时高考刚刚结束,学生们都在进行着各种各样的聚会,大家都陷入了一种罕见而又合理的狂欢状态,要邀请那些平时跟自己没什么交集的“书呆子”们,想必也会容易很多。
……
2368年6月19日,为了高考压抑了自己青春天性十几年的孟晓红,收到了一封发给全年级很多人的聚会邀请。
高考刚刚结束,似乎自己也可以难得的任性一下,享受一下年轻人的聚会了?
久病的母亲也很支持女儿接受邀请,毕竟这些年自己的宝贝女儿,已经舍弃了太多年轻人该有的欢乐了。
当晚,孟晓红美滋滋的穿上了那条宝贝红裙子,母亲已经仔细熨烫过了,今晚看起来似乎终于有了一点点年轻女孩子的娇艳。
听说很多聚会都是AA制的,虽说邀请里说了“所有费用由聚会发起人承担”,但都是同学,孟晓红还是觉得不应该这样,还特意带上了自己存了三年的私房钱——一百零六块。
……
以下描述来自于警方资料,余生结合新闻报道整理出的时间线:
2368年6月19日
接到陌生年轻男子报警,于洛市金碧大酒店发生强奸案,警方立即赶到,现场发现疑似报案人的李姓受伤年轻男性一名,衣衫不整的孟姓红衣年轻女子一名。
2368年6月26日
聚会主办人张某确认与孟某发生关系。但孟某身上未见明显伤痕。
2368年6月28日
当晚酒店监控维修,无法取证;根据当晚其他当事人口供,女方为自愿。
2368年7月3日
关键人证——报案人李某承认自己是与张某有私人矛盾,为了报复对方故谎报案情。
2368年7月5日
警方尚未定论,相关案情已通过各大媒体曝光,并发生反转——从指责“为富不仁”到扑天盖地抨击女方卑劣价值观。
2368年7月12日
不明来历群众自发包围孟姓女子住宅,接到邻居报案后警方立刻出警到达现场,但闹事群众已经散去无法追查,孟某母亲李某突发心脑血管旧疾,抢救无效于当晚去世。
2368年7月19日
孟姓女子跳楼身亡,经现场排查确认为自杀,死者身穿有明显重新缝补痕迹的红裙,确认为该女子于2368年6月19日穿着的同一条。
2368年7月20日
警方加紧重新侦查该案,但因人证物证关系,长期无法定论,直至超过公诉有效期。
……
血泪,从孟晓红苍白的下巴低落,落在地面,成了触目惊心的颜色。
余生压抑的吸了一口凉气。
从证据角度来看,活人目前是无法侦破此案的,但异能者不一样,亡者——也能告诉他们很多东西。
“告诉我……当年的真相。”莫白缓缓抬起手臂,在孟晓红抗拒的嘶吼中,点在了她的额头,然后缓缓抽出了一点白光。
“这是摄魂术,以我的掌握程度,在对方极度虚弱的条件下,我可以获取对方神魂中的一些记忆而不造成损害。”莫白稍稍解释了一下,然后将手指连带白光,点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大概一分钟的样子,莫白睁开双眼,眼球中多了很多血丝,他一言不发将手指缓缓转向余生,余生深吸一口凉气,慢慢的将自己的额头迎了上去。
……
“混蛋!!!”不到二十秒,余生已看不下去了,猛地睁开双目,或因情绪过于激动,竟引动了周边些微灵气,吹起了衣袂。
压抑、气愤、委屈、绝望,这是余生此时的感受,或者说是看到孟晓红记忆中的画面后,换位思考所体会到的滔天怨气。
她求助过,从一开始就在求助;她哭喊过,从那晚开始就在哭喊;她也哀求过,到下定决心结束生命之前都在哀求。
可是没有人理会,甚至所有人都不顾事实的嘲讽她,往她伤口上再撒一把盐,然后不断的撕开,狂欢的渴饮献血。
那些人在意事实么?不,他们不在意,他们只是随意的发表着言论,凑一凑热闹,就像参加一场狂欢的聚会。
又或者——抢人血馒头?
或许曾有那么两个人站在她这边,可后来其中一个因为受到对方的威胁而改变了证词。
另一个,则因为爱之深,所以伤之切,在悲愤苦郁中撒手人寰。
现在余生和莫白可以确认了,孟晓红恨得,就是这个世界。
现在连莫白也失去了言语,他早就猜到了真相,但是真的证明了事实确实如此时,他又能怎么说?
因为一件事和少数人的罪行而恨这个世界,这对么?
或许我们可以不假思索的说,这不对!
姑且多问一句,为什么不对?
是的,刚刚这个有着脱口而出的答案的问题,其实很多人回答时根本没有思考过。
就像当年那群不假思索、不顾事实的指责孟晓红的人。
就像曾经在网络上不假思索的每一次表态。
某明星离婚?肯定那谁出轨了!
某富豪女性友人身亡?肯定是为富不仁草菅人命!
某慈善机构出现财务问题?肯定是欺世盗名偷好心人的钱!
诸如此类。
其实,很多人不在乎事实的,他们在乎的只是他们的“我觉得”“我以为”,说着言之凿凿的话,只为发泄着毫无根由的戾气。
……
因为一件事和少数人的罪行而恨这个世界,这对么?
这不对!因为除了那一部分人,其他人都跟这件事毫无关系啊?
那么,其他事呢?
真的确定么?有几个人,未曾吃过人血馒头?
当然,余生和莫白知道,摆在他们面前的难点,并非是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到底是什么。
而是……孟晓红不在意答案,她也听够了无关者的“言之凿凿”。
她已经,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