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的空气和沉重的呼吸设备
丝毫抵挡不住从底层生长出的乐趣
春意走在街道上，路的两旁堆满了废弃物，有变成一堆废铁的飞船，搬家丢弃不要的家具，还有一堆一堆的建筑废料。道路两旁都是高达数百米的建筑但是却没有一扇门窗，蠕虫一般攀爬在墙壁上的巨大管道在滋滋地冒着蒸汽，墙壁表面几乎要被这些氧化成暗红色的管道所覆盖，这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寄生着怪异生物的躯体。因为经济崩溃，整个世界的生产方式都退化成大工厂低技术含量的模式，工厂吐出的滚滚浓烟让空气越来越差，人们为了争夺到更好的空气而把建筑越造越高，阳光一点点的被高楼和烟尘遮蔽。高耸的建筑和烟尘就像牢笼一般把污浊的空气、贫穷的人们紧紧锁在了地面。
但在废土之中也是可以开出生命之花的，世界上百分之一的富人们生活在充满着温暖阳光和清新空气的城市顶层，而被他们所不齿的城市底层却成为了穷人们的乐园。污浊的空气和沉重的呼吸设备丝毫抵挡不住从底层生长出的乐趣，林立的高楼和喷着蒸汽的管道成了“艺术创作”的最佳地点，随处可见的涂鸦装点着死气沉沉的底层世界，虽然涂到墙上几天那些颜色就会因为烟尘和污染褪色，但创作的热情却是一波一波茁壮生长的。春意看着墙面上各种语言的文字被歪歪扭扭的喷在上面，有些是为了而写的骂人的脏话，有些是为了政治地位喷涂的宣传标语。最近比较热门的标题都是关于女性权利的，几个月前因为一家纺织品工厂的操作系统出现失误引起的爆炸，导致了几百名女工丧身火海，新闻一经报道震惊了整个世界，现在女性权利协会在努力的为女性争取应有的权利和保障，在底层喷涂宣传标语是她们的宣传方式之一。
但因为需要随时穿戴着呼吸设备人们也只是搞完“创作”后就离开，所以地面世界仍然是很少有人活动，有时候春意走在宽阔的街道上半天都见不到一个人。相对于地面世界的荒凉，地下世界则是一片生机勃勃，越来越高的建筑也就修建了越来越多的建筑基底和地下设施，这些建筑只有顶层不到十分之一的空间是供富人们使用的，而其余的部分则成为了穷人们的乐园，相对于地面空污浊的空气，地下建筑是更多商贩的选择，因为没有治安管理和高额的税收，地下世界也成了违禁品和非法交易的天堂。而春意就打算参加完墨墨的成人仪式之后给去买一份二手的记忆芯片。
春意在街头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后来到了一堵墙前，这是一条近路，正常路线的话她还得再在大街上走上十几分钟，抬头看了看这堵至少有一百五十米的高墙，墙面上镶进了一根根的钢筋做成了供人攀爬的梯子，梯子旁有根从上方吊下来的安全绳。春意把安全绳的钩子钩在身上爬上了梯子，这种梯子虽然简陋但却很坚固，春意往上爬了几十米后停在空中歇了歇，背着十几公斤重的呼吸设备爬这么高确实不轻松，她紧紧地抓住梯子克制住往下看的冲动，在高处只要往上看就不会害怕。恢复了体力春意又继续往上爬，几分钟后她爬到了梯子的边缘，她爬上了了一小片平地上。旁边立着至少有几十块路标，密密麻麻的组成了一面墙壁，让人眼花缭乱。解开安全绳以后，她又沿着一块块木板拼成的空中走廊走了出去，走廊就建在百米的高空的墙面上，恐高的人从远处看着估计都会双腿发软，春意沿着走廊时上时下，有时候还围着墙面转圈，最后她爬到了一个广场上。
这里是空中码头，人们来到这里乘坐飞船到发他们想去的地方，因为这座城市不只是从左到右或者从前到后的布局，更多的是从上到下，人们生活在不同区域不同高度的地方，这个时候乘坐飞船出行是最方便的，相对于底层世界的破乱不堪这里还算整洁。春意沿着广场走向售票处，广场边缘的空中船坞里停放着各种类型的飞船，飞船呈扇形漂浮在空中，一条条锁链把飞船固定在船坞旁。有作为租赁仅有几个座位的小型飞船，也有长途旅行用的巨型货船，不过这些都不是春意的选择，她可租不起一整条飞船，那些定点停靠的公共飞船才是她的选择，虽然只能到目的地附近速度也比较慢但好在价格划算。
春意排着队从山羊售票员那里买了船票，她仔细查看手里的票有没有缺口，因为总是有山羊售票员偷吃船票让乘客上不了飞船，投诉也没用，现在类似于空中码头这种公共服务的质量是越来越差了。不过售票处旁边有政府的工作人员在免费发放蘑菇干，春意领了一小包麻辣口味的当作零食。
距离飞船启动还有一段时间，春意坐在候船室里等着发船。她摘下了呼吸面罩透气，空中码头已经算是比较高的建筑了，空气质量和底层比也好了很多。正在她想着待会怎么庆祝墨墨成人仪式的时候，候船室的大荧幕突然亮了起来，候船室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一个脸都笑成一朵花的主持人出现在了荧幕上，他的声音又尖又细：
“吼恰恰！又亲又爱的观众朋友们我们又见面了，四年一度的梦境大赛又和大家见面啦！让大家辛辛苦苦的等了这么久想必早就急不可耐了吧？没关系，经过大赛评委组的选拔，我们已经选出了十位非常非常优秀的梦境师，这十位梦境师将会代表当下梦境制作的最高水平进行竞赛，大家又可以体验到美妙绝伦的梦境了。现在让我们来看看都有哪些造梦师出现在了入围者名单中了呢。首先，第一个就是……春意！”
荧幕上出现了春意的照片，那是她报名参赛的时候墨墨帮她拍的证件照，那时后她正在南瓜爷爷的店里工作，身上的呼吸设备还没有摘下来。凌乱的头发扎成了马尾，因为熬夜制作梦境黑眼圈也浮现了出来，眼睛下的卧蚕好像又加重了黑眼圈。当时墨墨要她表现的开心一点，不要满脸你欠了我一百块钱怎么还不还的表情，春意想了想也是于是举起手比了一个“耶”的手势，现在在大荧幕上看起来就像是说你欠了我两百块怎么还不还的表情。
春意又默默的把呼吸面罩戴了回去。
“看，这是多么……有意思的女孩子啊，更重要的一点是春意还是一个未成年人，以往大赛的获胜者无一例外都是成年人，看看这次春意能不能称为第一个获胜的未成年人呢。接下来这位也是很棒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叫古月。”
荧幕上又出现了一个清秀的男人的照片，春意扭头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她早就知道自己入围梦境大赛的消息了。今天上午的时候，一封梦境大赛组委会的信寄到了南瓜爷爷店里，告诉她已经入围了梦境大赛，她高兴的立刻就到地下体验室里加工梦境了。她并不是不想看看其他入围者的消息，但飞船启动的时间就快到了，梦境大赛的消息可以看明天的报纸，因为这事误了飞船可不好。
春意挤出人群走到候船室的角落里，就在这时候她突然感觉有人盯着她。春意在人群中来回扫视最终发现了目光的来源。
是一只胖狐狸。
那只狐狸胖简直就像一头猪一样，肥腆的肚皮紧绷绷的鼓起来，像是用气筒打满了气似的，外面套的一件脏兮兮的长风衣根本扣不上扣子，包裹在里面的衣服好像时刻处于崩裂的边缘，叫人看着担心。他那小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头上扎了一个丸子头发型，不过发量却很令人担忧，稀疏的头发都能看得到头皮，看样子年纪也是不小了，身体上的毛发也开始脱落了。他的耳朵上还挂着一个闪着红光的耳环。更有趣的是他背了一个大号的清氧瓶，但却没有呼吸面罩，而是连接了一个大大的喷水花洒。远看的话俨然是街头流浪汉和精神病患者的完美结合体，近看会觉得他有一种已经放弃了人生的气质。
他就这么死死的盯着春意，掸子一样毛绒绒的大尾巴在身后摆动着。
春意心想坏了，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么快就有人想找我要签名了。就在春意思索是给他商务签还是花体签的时候，那只狐狸面无表情的朝她走了过来，春意下意识的往后退，但没两步就退到了角落里。
胖狐狸越走越近，春意想让他站住，但“你”字还没说出口，胖狐狸湿漉漉的鼻子已经顶在她的鼻子上了。胖狐狸比她高上那么一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那毫无表情的。
你鼻涕可别粘我脸上啊！春意心里在尖叫。
她攥紧了拳头，有什么事情下一秒这只狐狸脸上就得开花。春意盯着面前的胖狐狸都快成了斗鸡眼，胖狐狸唰的一下的敞开了风衣。春意浑身一抖吓的闭上了眼睛，心想遇到变态了，就在她准备攻击胖狐狸的要害的时候，胖狐狸吐出了几个字：“二手梦境机器要不要？”
春意头上冒出了无数个问号和感叹号，看着胖狐狸皮衣里塞的满满的机器，春意心想大叔你就一个倒卖二手机器的小贩用得着这么大阵势吗，就刚才的气场她还以为自己被什么神秘组织给盯上了呢。
“不要不要。”春意从胖狐狸鼻子底下钻了出来，像这种小贩要尽快远离，卖的东西质量肯定是没有保证的，无论从他们手里购买什么东西，到最后都有可能变成随身携带的爆炸物，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保温杯都随时有可能爆掉你的屁股。以前电影流行的时候他们身上塞满了光碟，跑到人多的地方到处问光碟要不要十五一张二十两张，后来没人看电影了他们又做起了倒卖梦境机器的营生。他们的招数就是死缠烂打，不狠狠的拒绝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是梦境师吧。”胖狐狸问。
“不是不是。”春意连忙摆手。
“可荧幕上放着你的照片呢。”胖狐狸指着荧幕说。
春意扭头看上面的荧幕，主持人逐个介绍完了所有的入围者，现在所有人的照片都展示在上面。
“好吧好吧。”春意摘下了呼吸面罩，“我是梦境师但我不买二手机器。”
胖狐狸又走到春意的面前用鼻子顶住她：“求求你看一下我的机器吧，这台机器的记忆芯片很新的，价格也公道，我现在真的很需要钱。”
春意皱起了眉头，心想大叔你有话好好说别拿鼻涕蹭人行不行，再说你这肚子一看就是不差钱啊。
“不好意思我要上船了。”广播里传来了飞船就要启动请大家验票上船的声音，春意转身就要走。
“别别。”胖狐狸抓住了春意，“你先看一下我的机器好不好，我的女儿生病急需用钱，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我也是一个梦境师，你也知道梦境机器对于一个梦境师有多重要吧，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胖狐狸把梦境机器捧到了春意的眼前，他几乎是在哀求了。
记忆深处的某样东西仿佛被拉扯了出来。
父亲？女儿？
“真的吗？”
“真的，不信你看医院的确诊书。”胖狐狸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厚沓单子。
春意看着各种单子眼前浮现出一个父亲为了病重女儿奔波操劳的画面。
她很是感动，然后拒绝了胖狐狸。
“这种骗人的方法已经过时啦，你该去进修进修自己的骗术了。”春意潇洒的摆了摆手走进了检票口，留下了一脸懵逼的胖狐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