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道人被任九东的举动逗笑了。
任九东重新坐稳回去,觉得有些失了面子,他在桌下什么机关都没看到。
感受到了道人的眼神示意,任九东便捏着鼻子,端过药汤,放在自己身前缓缓拌动着。
喝过中草药汤的人都知道,那玩意在嘴里的时候很难受,但到了肚子里时却很舒服。所以任九东不想用调羹一勺勺舀着喝,他要把药汤搅凉再一口气喝下去。
任九东边搅动着药汤边吹着气,“当当当”的勺碗碰撞声听起来清脆悦耳,让他想起了碧儿的歌声。
再看那道人,不住抚动三缕胡须,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又过了片刻,任九东仍在搅动那碗药汤,没有喝下一滴。
道人看着任九东,便兀自摇头轻笑了起来,大袖一挥,空凳上多出一套小道服,上面一双小道鞋。
接着道人便起身要离开。
他才抬腿迈出两步,忽又转头看任九东,上下打量下,似乎有所决定,袖袍一展,却见那桌上蓦然多了一本蓝皮纸书,书上立着一个小瓷瓶。
任九东惊愕间,道人已出了房门。
倒不是任九东有意怠慢那道人,着实是他现在脑子一团浆糊。他感觉自己已经算做的好的了,换个心理素质差点的,像他这么连着来上两遭,早给折腾死了。
药汤似乎变得温凉了,任九东端起药碗,仰脖一口喝光,略一休息,感觉身体似乎确实稍微轻松了些。
待他移目看向道人留下的东西,一手轻轻捞过瓷瓶,拿在眼前端详了起来,只见上面绿色纹路遍布,还挺好看的。
又摇了一摇,听到里面“嘡嘡”轻响,便拔开瓶塞,凑眼往里瞧,貌似有不少黑丸子。
便翻倒瓶身,把里面丸子倒了几颗放在手上,细细打量,轻轻揉搓,再仔细嗅了一嗅,嘴上“啧”了一声。
心中想,这颜色大小,这触感气味,怎么看着,像是日天那货每天趁着室友不注意偷偷拿出来吃的六味地黄丸。
把“六味地黄丸”倒回瓶子,任九东又拿起书来看。
任九东刚把书拿到近前,眼睛猛地一直,这封皮上写的是,任九东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玛德,不认识。”笑完,任九东翻了个白眼。
这书封装样式,倒颇像什么名典古籍,可书里文字,翻了半天,任九东却一个都不认得,这些字隐约有些像汉字,却又不是汉字,与隶书楷书行书草书都差的极远,有点像篆书又觉得与甲骨文更像点,可惜自己对篆书和甲骨文的研究,也就是在高中美术课本上,瞟过那么两眼。
“笃笃笃”,正在任九东研究手上物什时,敲门声响起。
任九东向房门看去,压根没关,一只小手正探进门框内敲着门。
此时的任九东很蛋疼,不喊人进来吧,显得自己不识礼数;要喊吧,语言不通,人家听不懂,显得自己很傻。
于是他在里面敲起桌子来,也是“笃笃笃”。
却见那敲门的小手便停在那里,保持着敲击的姿势不短的时间,显然,这只手的主人也察觉到了任九东的不凡。
下一刻,便见一个小道童跨门而入,一身蓝黑色道袍系的极紧,发髻扎的一丝不苟,面容虽小,却隐有剑眉星目雏形,眉宇间颇有气宇。
道童进门见到任九东坐在桌边,脸上满是惊喜,对着任九东便作一揖,任九东迟疑了一下,也站起身回了一揖。
道童见任九东给自己作揖,便嘿嘿笑起来,笑起来嘴巴打开,却见其口中门齿侧牙缺了几个,颇有喜感。
任九东一看道童笑,又见其满嘴缺牙,也不自禁呵呵轻笑起来。
道童看任九东笑,笑的就更放得开了。
任九东看着道童笑得更欢,不自觉放声大笑起来……
两人这般面对面笑得肚子都痛了,却半天也停不下来了。
突然,任九东笑声戛然而止,只见他双唇闭合,脸色发白。
“噗”的一声。
从嘴里吐出两颗门牙来。
道童一瞧,笑得满地打滚。
任九东却一点也笑不出了。
待到道童总算从地上爬起,任九东已躺在床上了,闭着眼,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
道童本是来找任九东聊天的,清源观中,原只有他与师父。平日里师父忙于修炼,有时闭关几个月,有时出门大半年。道童便只常常一人。
虽然也学着师父那样修炼,帮着师父整饬药草,似乎能打发不少时间,但平素除了偶尔下山置办用具外,还是颇感无聊的。
一年前师父出门回来,带回了一个和他一般大的男童,他有些开心。
但那男童却始终昏迷不醒,眉头一直皱着,从未舒展过,仿佛生来就是这般。
道童便谨遵师命,每天熬药煨汤,近几个月终于发现那昏迷的小童脸色好转不少,眉头也在逐渐平复。
黄昏时分,道童端着药要去喂人,正走在回廊时,一阵清风身边刮过,手上汤药便不见了踪影。
道童还在想,师父今日怎的,破天荒想亲自给人喂药吗。
待听闻师父说那男童已醒的时候,道童兴奋的急急跑来看,毕竟这一年都是他在招呼。
什么药汤喂食,什么擦洗换衣,乃至引气排遗、排泄,什么脏苦累活都让他一人包了,他就指望着对方能早点醒来,然后感激他,喊他声师兄。
道童想着,又气起师父来,好不容易人醒了,你这先来一遭,搞得像这年许都是你在照顾人似的,强抢了自己功劳。
道童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任九东,想着对方刚刚给他作揖陪他笑,觉得他这师弟还是很好相处的,只是身体实在太虚弱了。
拾起地上任九东吐出的俩牙,端上桌上药碗,道童正犹豫要不要把灯也熄了。
不熄吧,他师弟躺在床上睡觉,白白浪费灯油;熄了吧,来时没带照明,灯灭时房内必然漆黑一片,万一自己跌跤怎么办。
道童想了想,就一手端着碗,一手端着灯走了,临走还用脚把门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