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齐乍见妹妹浑身染满了鲜血,就料到那些匪徒难以幸免,便不去多问。妹妹疾恶如仇,此举虽说过于狠辣残忍,但幼时便混迹军伍,战场上两军对垒非友既敌,你不杀他,他便杀你。好在她能辨清好坏,非一味滥杀,只有随年龄增长慢慢规劝,在岁月的长河里接受洗礼慢慢磨炼消除“魔”性了。
兄妹俩又看了数招,夏侯玄沉稳应战,莽大汉已是强弩之未,看来夏侯玄足可立于不败之地。更添有妹妹思燕在后掠阵,些许喽啰不足为惧。姜思齐挂念母亲妻儿,交代妹妹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尽量少造杀孽,取胜后令他们填平陷坑放之自去。我离开许久怕母亲担忧,暂过去报声平安。”姜思燕喏喏而应后,姜思齐便拔转了马头。
廖琼英见夫君安然归来,悬着的心总算落地,夫妻未及下马便一问一答略叙前面战况。周元达坐在车辕听他夫妻说完后,便欲跳下地来去移车轮下的石块,姜思齐阻止着道:“暂且不忙,等夏候兄弟得手后填平陷阱再移车驾,前面路段仍是斜坡不便停车。”
黄老夫人在车厢里听得真切,不待姜思齐上前谒候便撩开窗帘道:“玉儿已然熟睡,为娘坐了这半天车心胸气闷手脚均感酸麻,扶为娘出来透透气罢。”老夫人不知道前面的情况,为怕添麻烦一直不敢下车。姜思齐闻言忙跃下马背,周元达揭起车帘老夫人把搂在怀里的孙儿小心放在车座上,钻出车厢姜思齐夫妻抢上搀扶。
老夫人深呼吸了几口野外新鲜的气息,似颇为眷恋峰峦叠嶂层林清幽的环境。舒展了会全身筋骨,老夫人对姜思齐道:“你俩且背转身去。”牵起儿媳廖琼英往车厢后走出一箭之地隐入草丛。姜思齐愕然不解,转瞬明白过来,人有三急嘛…
小男孩似是离开了奶奶的怀抱睡不踏实,很快从徬徨中醒来喊着“奶奶,我要奶奶”钻出了车厢帘,看到父亲略觉讶异睡眼惺忪张开了小手臂求抱。姜思齐慈爱的抱过他嘴里却道:“玉儿是小小男子汉,应该学会自强自立,不可依赖性太强娇纵争宠。”今非昔比,母亲大人溺宠孙儿,妻子爱惜儿子之心有增无减,他可得竖立起严父的形象。
男孩红彤彤的脸蛋如苹菓般娇艳,周元达怜爱的轻抚道:“虎父无犬子,不琢不成器。怀玉冰雪聪明,小小年纪学什么都一点便通,将来成就末可限量。”小男孩是爷爷姜维赐名怀玉,非帝王血统也堪称将相子爵。姜思齐所虑者娇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别丧失了男儿血性。
“你小时候不也娇生惯养淘气的紧么?你父亲身体力行,稍加懂事便把你们兄妹带入军营历练,说是培养你们肩负家国兴旺之责,担当侠义仁怀之举。现如今国败家破改弦易帜……你可别灌输家国情仇的理念给玉儿,剥夺他的童年应享之乐兹生仇恨的深渊。”知子莫若母,老夫人远远听到他们拿乖孙儿说话,便猜透了儿子的心思。当年她就爱护儿女心切,和丈夫姜维起过争执,宁肯一双儿女承欢膝下,不赞成他们自幼参与杀伐征战。
蜀汉军民奉诸葛丞相为国父,姜维将军为天神。姜思齐听得不以为然,却不敢反驳母亲之言。稍加再休息一会,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请母亲登上骡车,自己跨上了黄骠马。按鬃徐行转过弯道,眼前景象令他骤吃一惊。不唯不见了掠阵的姜思燕,打斗的夏侯玄,连盗首莽汉和一众喽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饶是姜思齐富有机智,也被惊得怆惶失措,想不通他仅离开短短半个时辰,这里怎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住设想若是夏侯玄打赢了黑莽汉,随行的盗众摆开阵法救主,妹妹思燕必参与破阵,合她们两人之力断无不胜之理。退一步想既使战败,也断无没有伤亡霍然间全体失踪。难道黑莽汉残败之下率领匪徒沿路逃亡她们直追了下去?他仔细察看去路并没有半分凌乱的足印痕迹。
难道匪徒登山而逃另有别途?他沿左边山势巡视过去十数丈远,又靠右边山梁返回连乱草都没发现踩动过一根。再说妹妹的坐骑虽然神骏,也不可能登上这陡峭的山梁。陷阱两边匪徒的埋伏之地,他更是留意,可除了藏身时踩倒些杂草,几堆乱石他都用铁枪挑刺试过,并没发现任何蹊跷可疑之处。
天色越来越晚,太阳早也被拒在山梁之外。唯留余晖散绮,晚风呜咽有倦鸟寻巢。姜思齐急得额头见汗,蹲在陷坑边苦苦思索。良久理不出丝毫头绪,猛然站起来厉声长啸,空山寂寂惊飞林中无数雀鸟。他甚至痛恨懊悔,不该怀妇人之仁起什么恻隐之心,该当杀败黑莽汉驱散众匪徒,保护家人速离险境。
如今空自悔恨,发泄一番后渐加清明。姜思齐身经百战,毕竟是从大风大浪里淘冶过来的人。目今只有先安顿好家人,再想法打探消息解救。盗匪虽凭空消失,但既在这一带出现,总有迹可寻。空自哀叹消沉,担心妹妹和夏侯兄弟的安危也于事无补。姜思齐强打精神,扫除左边山脚杂草,填平沟坑,确定靠陷阱一边可通过骡车,这才拍马返回。
回到骡车边,面对亲人朋友,姜思齐忧心忡忡表面却装作若无其事。“有劳贤妻我们左右同时搬开轮底石头,然后你不必随行看顾好后面车辆,我先和周兄弟把母亲玉儿送过前面陷坑再来接引。”他安咐好爱妻转对周元达道:“你控制好骡子速度尽量放慢,我搬开轮底石头再来帮你。”他们夫妻一左一右站定,姜思喊了声“一二三”同时动手,刚移开轮枯便自转动,周元达马鞭轻挥促动骡子,缰绳却只敢稍为松驰牢牢拽在手中。
姜思齐闪电般跳上车驾,故伎重施铁枪顿地。廖琼英看着骡车缓缓转过弯道,心底隐隐升起股异样的惶惑,总感觉夫君行止有些异常,仿佛有什么心事暗加隐瞒,又不见燕妹和夏侯将军回来一时间惴惴猜测。不过盏茶时分,夫君已单独而回,愈发加深了她的疑虑脱口问道:“燕妹他们怎么不来帮忙?”
姜思齐早知瞒不过妻子的精明,握着她的手毫不隐讳实言相告,从自己如何识破陷马坑到敌我集体消失简略复叙一遍。廖琼英越听越奇,脑海里闪过种种可能,但又都一一被自己否认,愁眉深锁担心她们的安危。姜思齐以为其夫特有的责任安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见识过那些匪徒的本领,顶多也就和夏侯兄弟在伯仲之间。要想伤害他们,除非使用下三滥的手段……”说到“下三滥”三字,姜思齐忽然若有所悟,闭口沉思。
廖琼英脉脉深情的注视着丈夫,一会见他脸色舒展,一会又见他愁眉复拧,良久才温声问道:“怎么啦?”姜思齐醒过神道:“没什么,目前主要是瞒住娘亲免她忧急。这里离姨丈家的盘龙山檀溪还有百数十里,今天是没办法抵达,只有到前面三四十里外的松山镇安顿好娘亲,顺便打听清楚这帮盗匪的来历,不信他们能飞上天去。燕妹她们若受一点损伤,我誓荡尽强盗贼窟。”
说至此姜思齐顿觉豪气干云,和妻子携手除去障碍,驾驶骡车前行。廖琼英一声忽哨,两匹骏马耳鬓厮磨跟随车后。她则拄着鬼头金背大砍刀,站在车辕坐前学丈夫的模样,阻缓车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