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余名喽啰排列成整齐的队形,鸦雀无声没人理会姜思齐的嘲谩,连那几名藏匿两端牵扯绊马索的粗壮汉子都不顾疼痛悄然归队。姜思齐倒觉有点意思,挺枪凝立不动,想看看他们究竟玩些什么花样。
须臾,喽啰队伍的最未端,自嶙峋乱石后的斜径里大模大样的又走出三人。为首的是一位鹰鼻狮口的黑壮大汉,后面左右并肩跟着两名喽啰,每人肩上各扛着一枚斗大的铁锤,背上还插着一面蟠龙旗。他们绕过垮踏的的陷阱,耀武扬威行至姜思齐马前丈许站定。黑脸大汉气焰嚣张的道:“瞧不出你这文弱模样,竟能破了洒家辛苦挖置的机关。识相的留下后面车载的金银财帛,洒家饶你一命。哦,那俩个女娃洒家和大哥一人娶一个做压寨夫人,你们可以同到寨中给洒家证婚喝杯喜酒。”他身后喽啰听他说得滑稽想笑却不敢笑。
姜思齐一听便知道这是个浑人莽汉,但也暗自奇怪:这伙强人并未朝相,何以把我们的情况打探的一清二楚,不知是什么时候盯上了我们?当真是江湖险恶防不胜防。当下姜思齐不怒反笑道:“路过宝地无缘拜山,还望大王海涵。不瞒你说,在下等也是逃亡之人,家人财帛重若性命不可分割。既使我肯卖大王情面,只怕我的伙计也不会答应。”
黑脸莽汉大喜道:“你伙计在哪里?我去跟他说。大不了洒家多备些彩礼,山寨里许个头领给他当当。”姜思齐抖抖手中铁枪哈哈笑道:“喏,我的伙计就在这里,只要你有能耐问得它点头,一切都好商量。”黑脸莽汉怔愣着半晌才反应过来,从大喜变得大怒道:“好哇,贼厮鸟竟敢戏弄洒家,待爷爷手底下与你见个真章。”
莽汉接过喽啰扛的两枚大铁锤,双锤互击发出“嗡嗡”之声,震耳欲聋中摆开了架式。姜思齐料想双锤不下百二十斤,看来这莽汉臂力沉雄外家功夫已有相当火候,说不定和夏侯兄弟有得一拼。他有心试试莽汉的功力,铁枪不疾不徐径往铁锤上点去。莽汉不躲不闪挥右锤逢面迎击,“当啷”金铁交鸣声中火花迸溅,莽汉手臂一阵酸麻居然硬接了下来。姜思齐喝声好道:“再接我一枪试试。”方才使用了七分力道此刻骤加三成。莽汉吃了点亏但也不算太笨,这次双锤并举夹住长枪,折转腰躯借力往后一送,姜思齐轻敌之下险些被他带下马鞍。
暗暗呼声惭愧,姜思齐收起戏弄之心,手腕一抖挽起朵眩目的枪花刺向他左臂。黑莽汉右锤力格荡开长枪,突然一个跳跃旋转,欺身直进左锤径击马首。原来这莽汉心思虽然不太灵光,但在这对铁锤上却是下了苦功。他深知锤短枪长,若不欺近身去只有挨打的份。兵器有云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即是此理。
姜思齐疾疾收回长枪挡住铁锤,斗至此刻不觉已是全力相持。莽汉只觉虎口震裂铁锤几欲脱手掉落,他浑人自有一股蛮劲,咬紧牙关举右锤照着枪杆狠狠砸落。姜思齐方才兵器相碰也隐觉手臂震痛,知道是阻停骡车时耗损掉一份力气,硬碰硬只怕取胜之后自己也难免受损。他可不愿使毙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铁枪翻转搁在锤砵正中,也使了招借力打力的招法。先前轻敌险些被莽汉扯下马,这招正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黑脸莽汉陡觉铁锤上有千钧巨力传至,把握不住身体前倾差点胸口撞正枪口,锤钵“砰”地砸在地面,竟砸出一个大坑。这还是姜思齐忽生爱惜之心,念他练功不易不忍他就此丧生枪下。不然只要他铁枪剩势往前一送,还不刺他个透明窟窿。
黑莽汉挣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铁锤亦是无法移动分毫,直待姜思齐缩回铁枪,压力骤减,已气得他哇哇怪叫。黑脸莽汉名字就叫黄铁锤,从关西闯荡过来,一对铁锤不知伤边多少英雄好汉。他人虽莽撞,却是最重英雄,知道自己远不是人家敌手,明摆着对方在手下留情。他怪叫后呆立当场,拿不定主意是弃锤认输放他们过去,还是继续死缠烂打派喽啰偷回山寨搬取救兵。想着自己下山之时曾在大哥和军师面前夸下海口,不由羞愤难当。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山野的沉寂,旋风般骤至骤停。黑脸莽汉黄铁锤茫然望过去,却是一位容颜艳丽绝俗的青春少女驰近。勿庸置疑她就是姜思燕了,只听她吐声如莺道:“哥哥少歇,待我来会会他。”她也不问哥哥胜负如何,也不问敌将姓氏来历,撩起花枪就欲打马而上。
姜思齐急忙探身抓住她马缰道:“妹妹且慢,我们此来只为投亲访故,犯不着多惹事端惊吓了母亲大人。”说话之间又一人飞奔而至,更不打话狼牙棒已向黑莽汉搠去,比姜思燕更为好战性急。黄铁锤恍惚间见有兵器袭来,却是一位虬髯汉子,忙擎铁锤招架怒喝道:“贼厮鸟欺洒家太甚。”乒乒乓乓不绝于耳,两人你来我往瞬间兵器相接交织在了一起。姜思齐安抚了妹妹姜思燕,却没来得及阻止夏侯玄。
夏候玄先祖乃是曹魏功勋,擅使长枪。魏历四世司马氏专权,排除异己剪灭夏侯氏。其父夏侯霸侥幸逃脱投奔西蜀,得姜维器重引为知己誓愿替之复仇。夏侯玄膂力过人弃枪改使狼牙棒,是姜维军中有数的猛将。蜀亡后姜维想用诈降之计复国,不意独木难支亦遭覆灭,夏侯玄并无家眷之累自愿追随少将军千里投亲。
眨眼之间夏侯玄连攻四五招,黄铁锤也连架四五招,都是以硬碰硬毫不取巧,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刚才骡车强行停止不久,夏侯玄听得弯道后传来兵器碰撞之声,料是少将军遭逢盗徒,仅闻其声却看不到现场情况,急得他坐立不安技痒难挠。一度请求少夫人允他前往增援,廖琼英谨记夫君之嘱以保护家眷为己任坚决不许。腹背受敌,夏侯玄也不敢坚持己意恐负少将军重托。
正自焦灼不宁,恰好小姐姜思燕尽歼顽匪赶来。姜思燕见骡车停在原地,略为了解情况便跑前相助哥哥。既已无后顾之忧,夏侯玄请战之心更炽。廖琼英何尝不心系夫君安危,谅有自己和周元达在侧不至有甚差错,禁不住夏侯玄苦求。姜思燕的白龙马号称“万里追风”,夏侯玄追之不及,但短距离之下也只相差前后脚而已。姜思齐欲加阻拦,如何能及!
暖融融的太阳逐渐西移,崇山峻岭环廓中浓荫更甚,微风轻漾略带凉意。黄铁锤身后的两名喽啰颇为伶俐,夏侯玄是生力军棒法越使越狠,黄铁锤左挡右遮终是剧斗过一阵手臂有些虚脱,脚下不免后退了两步。两名喽啰更是被棒影锤风逼得远远退开,几到了陷坑边缘。他们素知二寨主莽蛮悍勇,和那玉面男子拚斗显是吃了大亏而哇哇怪叫。他们虽不懂武功高低强弱,但从情形上来看,能逼得二寨主后退,虬髯汉就绝不在他之下。而且到这个时候还不闻埋伏岭巅的三寨主有任何动静,瞧那少女浑身染满了鲜血于此时出现,估计弟兄们讨不了便宜。
俩喽啰综合各种情况暗加合计,心思一致摘下背上的蟠龙旗左右挥舞,两旁排列的喽啰看到他们发出旗令,依序迅速后撤,有条不紊在陷坑的另一端布成了阵势。姜氏兄妺早将他们的举动看在眼里,似并不放在心上,专注场中拚斗并不时评头论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