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山里的夜晚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蛙声虫声渐渐停息,没有风,大地陷入无限的安宁。
一束火把的光亮,突然出现在甘西村的村道上,如鬼火幽灵一般,忽明忽暗,左右摇晃,跌跌撞撞,象喝醉了酒!
白天的竹林,瓦房,小院被笼罩在无尽的黑暗中,连同深沉的夜一样黑暗而安静。
一片死静中,院里突然传出一声狗叫!只有狗还夜不能寐,但只轻轻的叫了一声后,便不叫了,继而传来咽咽的温顺的声音,象是遇到了熟人要上前迎接?
接下来的一幕把这个沉睡的夜彻底打破!
“哐嚓”一声巨响,木制的板门被一双大脚,大力踹开,一个高大黑影闯入屋内,立即传来粗旷的叫声:
“老四,老四!回来没有?你出来,出来——!”
叫声疯狂,声嘶力竭,惊动了一切!
紧跟着房间里的灯亮起来,东侧屋亮了,西边屋亮了,最后是前屋也亮了,高大的男人站在前屋当中,晕黄的灯下,乱发黑脸,衣衫斜挂,长裤吸地,半腿泥浆,浑身酒气熏天,垂头丧气,疯子一般。
不用问正是黄国才!
闯进前屋,脚边一张小方桌被他一脚踢飞,飞到墙上又砸到地上,枝离破碎。转头向着东侧屋,那是汪老妇睡的屋子,酒气加上怒气,怒不可揭!
“老四!老四!回来没有?”
汪老妇惊慌失措一边宽衣,一边拉开房门走出来:
“你疯了啊,疯了——三更半夜的,你想干嘛啊——你不是出山赶马了吗?怎么回来了——?”
“还赶尼麻个球——大丫有没有回来?老四有没有回来?还有个老男人呢——在不在?”
“你疯了啊,说些啥话——别吓坏了孩子们——”
这时只听的西边屋传来小孩们哇哇的哭声,屋子里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
从汪老妇的房间里,很快走出一个粉色睡衣的女人,光头无发,如蛆虫盘结的浓疮疥疤,从头上爬到脸上,表露无遗,再无遮掩。
黄国才见状,触目惊心,刚才还疯狂无比,瞬间堰下气来,酒醒大半,瞠目结舌:
“大丫?你,你?你——”
“我回来了!你不是要找我吗?来找啊——”
本来刚刚安静下来的火药包,突然被点燃,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也不管这是不是夜半三更!
少哆嗦,汪大丫抓起门边一根整理柴火的木叉,上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阵猛打,打的黄国才连连招架,连连后退。
直退到灶台边上,再无退路。但汪大丫毫不停手,一米多长的棍子,水管粗,头,身,手,脚,从上打到下,中间横扫;
黄国才也象牛一样,皮粗肉糙,只顾头,其他地方挨了也不摸一下,一身死肉,不痛一样。
“你再打,劳资不客气了!”
汪大丫毫不停手,继续猛打。边打边喊:
“滚,滚——滚——”
汪老妇在一边急的团团转,左劝右劝,毫无作用。见黄国才退到灶台边,赶紧一瘸一拐走到灶台后,想把挂在墙边的菜刀拿下,怕黄国才拿到后果不堪设想。
但她还是慢了一步,黄国才一伸手就把菜刀捏在手里:
“劳资是关心你儿子,才连夜连回来的——特麻的,再打,劳资弄死你!”
黄国才手里挥舞菜刀,一边躲闪,一边对老妇怒喝!
汪大丫见母亲挡在前面,赶紧停手,一把把她拉过来:
“妈,你走开——到一边去,照顾好弟妹,把灯关掉!”
这时,西头屋里睡觉的二丫,三丫,老四们都起来了,正跑到门口看,哭的哭,叫的叫,吓的乱成一团:
“姐,你们别打了,别打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拉开了汪老妇,看对方手里拿着菜刀,汪大丫随即退到一边。
“不怕死,你就再打,看劳资不砍死你!”
黄国才见对方后退来了精神,继续挥刀咆哮。
见汪老妇把弟妹们劝退到里屋了,并关了灯,前屋就只剩汪大丫与黄国才,汪大丫如打红眼的牛,浑身气血通涨。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么些年在家里横行霸道,为所欲为,新仇旧恨再次涌上心来。看自己这边墙边还有一口给畜口铡草的铡刀,差不多一米长,把心一横,把手里木棍往黄国才一扔,随即弯腰,拔销抽刀!
黄国才见状,躲过她扔来的木棍,赶紧去开灶台边的后门,通往屋后竹林马棚的。他知道那铡刀,拔出来很快,一手抽销,一手提刀,又是汪大丫的老本行,秒时挥舞开来,根本不等你上前阻止。
扔出的木棍砸在灶台上,又弹跳到旁边的橱柜上,把柜上的几只空碗砸的粉碎。
汉大丫提刀冲到门口,指着逃到竹林里的黄国才:
“是男人你就别跑——今天就跟你作个了结!你个王八蛋,你要有那么好,世上就没有坏人了!”
等了一会儿黑暗中传来黄国才恶毒的骂声:
“你个死婆娘,今天算你狠,劳资回头再收拾你!尼特麻照照镜子,还是不是个人?”
“我是不是人,关你屁事!你个畜牲,老流氓,以前被你欺负惯了,如今还想继续?你给我听清楚,我们家不欠你什么了,你给我滚的越远越好,从今天起,再敢踏进我家一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汪大丫怒不可揭,单手提刀,在门框上拍的啪啪直响,恨不得直接冲进竹林里,不砍死他,也要砍他个终身残废。
但里面什么也看不见。黄国才不再说话,竹林里许久无声,汪大丫就站在门边,提着铡刀左右晃荡。她知道竹林里有马棚,有床,想闹成这样,这家伙如果今晚睡在马棚里,对家人可是最恐怖有威胁。
黄国才点燃一根烟,打燃火机的那一瞬,照亮他四方大黑脸,凶神恶煞,气极败坏!火机熄灭,黑暗中只留一个火星在那里忽闪忽闪,直至最后熄灭。
时间一分一秒,又不知过了多久,竹林里传来喳喳的走路声,还有与竹子咔咔的碰撞声,她知道竹林两边都可以通到外面,估计这家伙可能摸黑要走了?
喳喳声由近变远,估计快离开房屋周围时,突然房顶上传来咔嚓一声铁器砸瓦的声音,没猜错,应该是那家伙把菜刀扔到房顶上了。
竹林里再也没有声响了,估计是走了?汪大丫也不放心,还要提刀坚守,后来汪老妇拿手电往竹林里照了照,什么也没发现,确信是走了,这才关上后门,把踢坏的前门轻轻掩上,待天明再说。
尽管再次回到房间,铡刀也是放在床边,一点也不放松警惕!
——
中坤山的半坡棚宿区里,李二狗把几匹马赶出来,到周围山上吃草,走到棚外,外面山高云暖,绿树红花对他来讲已没有任何吸引力了。
中午的太阳,热哄哄的烤在身上,他在林间道上来回走动,嘴里叼根烟,不时往山下张望,偶尔看到路过赶马人,熟悉的就打声招呼,不熟悉的就呆呆的目送,表情无奈,实在有些无聊至极。
烟是一根接一根的抽,一根烟一直抽到把烟头的过滤海棉都烧尽,才吐掉,心里盘算着出门带的几包烟,还有瓜子还能坚持多久?
突然半上腰的林荫道上忽隐忽现的出现一个人?看那走路的姿势李二狗很快认得是黄国才,心里呯一下,象块石头落地,总算轻松起来。
等那一身老旧的绿军衣,红背心走近了,李二狗忍不住大声叫起来:
“哎呀呀,等死我了,你总算是回来了——说的来回一天,这都马上两天了,今天还能走不?”
黄国才低着头,叼着烟,一路烟雾袅绕,走上前看了李二狗一眼,一脸怒气未消,心事重重,没说话,直往棚宿区走。
“看你这样子,是没讨到啥好处了?老四有没有在家?大嫂情况如何?”
李二狗跟在他后面,估计到结果,却又问,黄国才还是没吱声。
“我就说叫你不要回吧,不听——家门口他能走丢才怪——害得我在这山上等两天,吃的都快吃光,烟也没得抽了!人家张大权果计现在已经在南宝县吃小酒了。”
进到棚宿区院中,黄国才站住脚,吐掉嘴里的烟头,从松垮的裤兜里掏出两包烟扔给李二狗:
“还给你!别在哆嗦了,劳资一两天都没合过眼,睡一会儿再说!”
李二狗接过烟,瞪大两眼:
“我又没说让你还烟——啥意思?那天那蒙面人是不是大丫?还有,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不会忘记吧?”
“好了,你别烦劳资了——聋了?”
黄国才突然吼起来,很厌恶的瞪了李二狗一眼,大步走进一间板房内。心想,连劳资都自身难保,还管你的事?回去挨了顿打,值也不值?那小婆娘一定在外面得了什么瘟疫梅毒,治不好了,才跑回来拿劳资出气!
还那老男人,这次没遇到,下次总能遇到——想让劳资不好过,特麻的你们也休想!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