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这么一凶,对小女孩无疑似雷吼电叱,立即呆立在桌前,过半晌,又害怕又委屈,哇一声,张开了嘴,声音在喉间酝酿许久,终于憋足劲,大放光彩!
满屋子响彻,并随着灯光一起,放到外面。
炒菜的妇人见状,忍不住放下锅铲,一瘸一拐走过去:
“你发疯啊你!她不是你生的?有你这样当爹的?”
说完,把小孩拉到灶台边,一边哄,一边继续做饭:
“不哭,不哭,婆婆给你豆豆,婆婆有,不哭,不哭!”
旁边大肚子女孩狠狠看了男人一眼,把小孩拉到一边,心里一样委屈,只是不知道说啥?没有吱声。
“瞪我干嘛?你姐——汪大丫在时,就不争气,左抬腿丫片子的,右抬腿丫片子的,中间抬腿还是丫片子?这还不过份,竟然还背着我跟山里野男人乱搞——麻的,欺人太甚;现在轮到你,你也一样?第一个同样是丫的;劳资遇到你们这家人,真的要断子绝孙!”
男人骂着来劲,押了口酒,拿筷子指着大肚女:
“汪二丫,我再跟你说清楚,过两月你要还是生个丫片子,我一定要送人,送到山外去,给那些有钱人养——不然就掐死她。我黄国才,在村里混的怎样,你们心里清楚,连墨坤镇杜老板都得买我帐,劳资也会断子绝孙?你们以为我缺女人啊,跑来缠着你们家——”
这一句,在灶台边那个叫汪二丫的姑娘听来,好象不是第一次听到,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一脸愤怒,两手抚摸着还在呜呜哭泣的小女孩。
旁边老妇人,一边在灶上忙,一边悄悄安慰她:
“别跟他争,酒疯子!说话都在打哆嗦了,喝死他——”
房间里一切依旧,没人敢大声说话,只有小女孩还在一声一声抽涕。
“你再哭!劳资一把把你扔到山沟里喂野狗——我数三声,再听到一声,你就死定了!一,二、、、、、、!”
这一声吼果然见效,小女孩立即紧闭嘴,死死抱着汪二丫的腿,努力忍住,好象大群野狗就在门外张大血嘴饥渴等待,再不敢吱出一声。屋子里顿时安静许多。
“还有没有哭?”
男人提高嗓门故意大声问。
旁边桌的两个小女孩连忙异口同声:“没有!”
“哼!”男人微微一笑,喝一口酒。
“不怕死,你就给劳资哭!”
再拿筷子夹菜,轻轻放进黑乎乎的大嘴里:
“汪老四明天的东西准备好没有?你今天晚上可以早点睡觉,明天一早上路——你们两个要把马喂饱,饿了你们,也不能饿了马,听懂没?”
铡草的两个小姑娘轻轻嗯了一声。
这时,汪二丫把地上小女孩抱在怀里,走到男人旁边,轻轻的说:
“小弟今年才十二岁,可不可以不去?再等两年去?”
男人一听,又来火,扯高嗓门叫:
“十二岁还小?我九岁就开始跟班了,还十二岁?不开始走,你们欠的那几屁股债,什么时侯还清?前两年你老爸死,留下大屁股债刚擦干净,去年你奶奶又死,从病床到死,花的不是钱啊?跟杜老板他们借的,你妈又不是不知道?还小,哪怕背回一件啤酒,也是百多块钱啊,天天在家玩,鬼的钱!反正又不是读书的料——你问他,还有没有书?书包在哪儿?”
见黄国才越说越来劲,只说的汪二丫哑口无言。
老妇人揣着煮好的大盆菜,走到另外一张大桌子,面容憔粹,看了看还在烧火的小男孩,稚气未脱,火把一张圆脸烤的红通通,象熟透的苹果,叹口气:
“吃饭吧老四,不要烧了!”又把脸转向黄国才。
“路上小心点,他还小,第一次跟着走走就可以了,最多背个十来斤,够了,走慢点,注意安全!东西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都放在你背包里。好好吃你的吧,别再多话!”
说完,又转身去灶台拿碗,旁边黑柜上放着大大的电饭煲,早已跳闸,揭开盖子,一团白气腾空而起。
小姑娘们都赶紧收拾好眼前的东西,洗洗手,围过来,纷纷拿碗装饭。大小六个小孩围着大桌子,二丫与老妇跟黄国才一桌,又加了一道青菜。
大人一桌,小孩一桌,一家人叽叽咕咕的吃起来。
“什么叫别多话?我又喝酒了?我又发疯了?这一家八九口,见天就要吃,我不说,问谁要?问你要?还不准我说话了?人家出门都是几爷子,几兄弟,人多势众的,劳资就一个人,牵着五匹马,走丢一匹都不知道?还不说——”
“你个大男人,连五匹马都看不好?”二丫忍不住低声冒一句。
这一句象点了黄国才的精,顿时牛眼翻转:
“你再说一句,劳资碗给你砸过来——”
老妇人忙用手拐了一下二丫:
“叫你别说话,你嫌饭小,堵不住嘴?”
旁边汪老四见大人们的火药味浓郁,边大口吃饭,边冒了句:
“明天我去牵马,保证不丢!”
黄国才看了他一眼,又把牛眼对准二丫。二丫一脸冰霜,只顾吃饭,再不敢多言。
“连老四都比你懂事。山外的世界你懂个屁——越来越没大没小!哼!”
然后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再伸手到桌下乱摸一阵,摸出一个塑料瓶,继续满上。脸上嘻皮笑脸,已经有几分醉意了,应该喝了好一阵子了。
看的旁边母女俩,敢恨不敢言。
“看什么看?这才第二碗,才开始。劳资每年挣十多万,全给你们吃了,用了,喝点酒还不应该?喝的你们心疼?哼!”
这一吼,连看也不敢看了,各自埋头吃饭,随你怎么吼,好象也习惯了。
黄国才依然借酒助兴,叽叽歪歪酒话连篇,直到大伙吃完饭,收拾了桌子,开始洗碗了,还是没停,还在喝,也没人敢惹他,各做各事,由他喝个够。
最后是,别人都洗了脸,洗了脚,女孩们大的带小的,先先后后回房间睡觉了,厨房里渐渐没人了,黄国才叫了半天,发现没有听众了,才不得不酒足散场,提起椅子上衣服,什么也不管,跟跟跄跄开后门,回到漆黑的竹林里去了。
老妇人自然又清理了半天,最后才熄灯回房。
竹林里有马棚,一大间,拴着马,旁边也放着一张大床,用竹篱笆围着,这荒山野岭的竹林里,当然只有黄国才这样的粗野汉子才能睡,皮粗肉糙,不怕蚊虫。
好象看似一切都很平静,很安祥,夜色蒙胧,万物无声,山林里一切都渐渐进入梦乡。这一夜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过去了。
然而睡到半夜,厨房后门突然吱吱呀呀慢慢打开了?
一个高大的黑影摸索着钻了进来,一屋子漆黑一片,只踢的桌椅板凳咔咔乱响,黑影最后摸到了一个房间的门,轻轻一用力,门又吱吱呀呀打开,很快一个老妇的声音,紧张又急促的传来:
“你,你——你想干嘛?”
“找你睡觉,还能干嘛——?”
“你,你——滚开——”
“你女儿挺个大肚子——我不跟你睡,跟谁睡?你大声叫吧——把他们都叫醒当观众,更好——”
“你,滚开——滚——”
“你就大我两三岁——丈母娘也是女人——装什么正经?又不是第一次——”
“你——你——”
——
话音未落,黑影如一堵黑墙倒下,只闻挣扎声,不闻说话声,压的单薄的床架,吖吖作响,似乎马上就要塌掉——
——
清晨,宁静的村庄在百鸟朝凤中醒来,青山翠谷,溪水潺潺,田野四周炊烟袅绕,一派清新盎然的景象,若没有四周远处的皑皑雪山,没有人想到这里竟是高原绝境。
汪老四早早的起床,很兴奋,因为今天要学着做一回大人,也是生来第一次要走出大山。
蓝色的粗布衣裤,虽然不新,却洗的干净,脚穿军用胶鞋,因为要走长途爬山下坎才穿鞋。若是家里,这时节天气暖和,完全不用穿鞋的。
一切都被老妇人打理好,吃过早饭,早早的牵着马在院外等侯了。
山里小孩的童年一般都是补贴大人的劳务,一般没有哪个家长会在意小孩子有没有童年?自己的童年,自己乐,自己玩,哪里还有什么玩具?只要不挨打,挨骂,就算是最好的奖赏了,所以大人们要说去哪儿,只能无条件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