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枉就一直觉得他这个房间位置很不好。
其实刚开始时他还觉得挺好的。因为推开窗户往旁看去,楼檐跟其他人家相接,还有金属水管从楼房间曲折盘绕。虚妄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自己从楼檐间弹跳飞跃。但乡镇上居委会明令禁止居民在楼间飞跃。违者抓到罚款一千至一万元鼎。
那时的的虚枉刚开始学体技,远不能像现在这样肆意越墙翻窗。但爬爬跳跳还是可以的。
后来他偷偷地试验了几次,飞檐走壁,从人家头顶上跳过去的感觉实在爽。有时还能悄悄地跳到人家窗户下面,偷偷往里面瞧上一眼,还能看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直到有一次,虚枉一蹦,蹦到几块破瓦上面,然后就把人家连瓦带檐整个都踩塌了。所幸是二楼,人没事。
虚若谷黑着脸,交了罚款赔了钱,把虚枉拎回家后,打了顿扎实的,差点没把虚枉腿给掰断。
那一次临近年底,虚枉还差点没能拿到压岁钱。原因可想而知。
虽说虚枉是有志气的人,不轻易屈服,偶尔在没人会注意的时候还会蹦一蹦。但他也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令他忧心忡忡。
那些个专业的小偷或者杀手,爬墙翻窗不比自己更厉害?虚枉的房间有窗台,实在是太适合让贼人落脚了。于是他开始幻想:在某个夜深人静月黑风高的深夜,他正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个时候,一个不怀好意的黑影从窗口无声无息地摸进来,悄悄走到他的床边……
去他吗的!
虚枉很严肃地对父母提出过这个严重的逼忧机。两大人很鄙视地问他:“你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让人惦记吗?”
虚枉摇头。
“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让别人看到吗?”
虚枉一愣,仔细想了想,然后用力地摇头。
“那不就得了?你也没啥值得别个惦记的,也没啥好看的,谁犯得着罚款的风险来爬你的窗?”
“可是……不怕有贼入室盗窃吗?”虽说虚枉房间也确实没啥值得被偷的。
“嗯。这你不用担心。咱家还是很安全的。”
“可我感觉我的房间太不安全了。何不安装个监视仪?”虚枉很扎心。
“给你房间安个监事仪,然后我跟你爹就可以在这边观赏你的某些好戏?”伊虹似笑非笑。
虚枉小脸一红。“什么好戏?没有的事。我老实得很,你们不要污蔑我。”
于是再也不提。
……
此时夜风开始大起来,掀起两边窗帘,幽影憧憧,微微有点渗人。
然而,虚枉小小年纪,就有远胜同俦的心态和自愈能力。放在平日,虚枉现在是满脑子妖魔鬼怪自己吓自己了,但不巧,刚在书里看到的某些艳丽情节的他,结合此情此景,竟然不由得心中怦然一荡。
啊~纵然来鬼,也定是艳鬼。
虚枉仰躺在床上,偏头看着窗口,居然生出些许期待来。常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自小博览群书的虚枉,脑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浮想联翩。如若此时那墙头唤人的蛇妖爬上窗来,虚枉也定然奋不顾身,知难而上。
虚枉看着明月与星辰,又瞟到书桌上一本红色封皮的书籍,顿然惊醒——圣贤说过,道学主义面前,一切牛鬼蛇神,皆是虚妄。
“唉……”虚枉只觉得自己满腔热忱顿时被雨打风吹去。原来读书读的多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令他一直承受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现实和苦恼。
还是看书吧。虚枉翻过身去,蒙过被子,不再幻想窗外。然而幻想落空,虚枉顿觉这艳书也索然无味了。
“呲。”
似有似无地声音。虚枉凝神一听,等待了五六秒,声音没再想起。虚枉这才收回注意力。
“呲。”
虚枉顿时警醒,猛地一翻身,盯着窗外,侧耳聆听。这声音,有人在爬窗外那根铁水管!!!
窗外之人似乎也忽觉声音稍大,在半路停住了似的,半晌再没动静。
虽说外面的瓦檐连成一片,虚枉还是觉得外面来人八成目标就是自己。
呵!今天是个蹊跷的日子。
看来平日里幻想过的事情就要真实发生了啊。
尽管热爱幻想,理智告诉他就算真有人来翻他的窗,也不会是什么厉害角色。因此他决定今晚就要亲手活捉这个敢翻他窗的蟊贼——就用一只手,和床下的一根木棒。
就像小说里一样。
……
伊虹轻皱眉头,凑近殿镜,看着屏幕上儿子的举动,道:“还有人来爬他窗了?”伊虹站起身便要去儿子房间。
“等一下吧。”虚若谷闭上眼,右手轻轻放在桌上,在伊虹眼中,顿时没了气息一般空寂。三息过后,虚若谷好气又好笑的睁开眼,说道:“不用过去了。咱们在这看好戏吧。”
“哈?”伊虹想了一下,笑道:“难不成又是那个小姑娘?”
虚若谷含笑点点头,看着屏幕上窗帘后边密谋待发的儿子,十分无语地叹了口气。
※※※※※※
“昊哥,没事了吧?”唐当一手操着方向盘,一手摘下嘴里的烟往车窗外抖了抖。
车队行驶在茶麓乡开往冲神寨的路上。冲神寨是茶麓乡西南方向的一个大市镇,也是嵩云郡最西南陲的县城。过了嵩云郡再往西南,就是游州了。因此冲神寨亦是水陆皆宜,百货之地。但限于位置和地势,以及其他许多复杂因素,冲神寨直到近年来才快速发展起来,但目前也还只是个大市镇的规模,与对岸南疆的大城冷襄城隔江相望。
“没事。”左昊轻轻闭上眼睛,头往领口里面缩了一下。夜风很大,车队的人都穿上了高领大衣,防风防寒,很暖。
唐当沉默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问下去。只是嘴里的烟随着呼吸节奏轻微地亮闪着。
大家早已习惯了左昊的深沉。虽然左昊并不孤僻,但也几乎没有主动向别人展示过自己的情绪。没有情绪就是左昊的情绪。这让人有时不知道怎么和他聊天。
安静的夜晚,星河高悬。还算宽阔的马路上,只有车队默然整齐的行进声,以及风吹进窗口的呼喇声。
突然,唐当想到了什么,泛起笑意,问道:“这次你给玲琅带了什么?”
“你猜。”语气依然万年不变的平淡,但唐当觉得某些情绪活跃起来了,就像一颗小石子丢进了池塘,泛起了涟漪。唐当的嘴角勾起。
“花。”唐当带着点恶趣味地随便瞎说了一个答案,反正他从来没第一次猜对过。而后面再猜错一次的话,左昊不会让他猜第三次,只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左昊转过头看了唐当的表情一眼,确定这家伙是瞎猜的,而不是知晓了某些迹象。
“你终于第一次猜得不差了。”
本来对猜对正确答案根本不抱任何希望的唐当撑大了眼睛和嘴巴,烟差点掉下来。
他有点舌头打结的问道:“昊哥,你,你送玲琅好吃的很正常,送好玩的也可以理解。但是,但是你送花儿是什么意思啊?”
他来劲了。
左昊依旧不咸不淡的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诶,诶,不是,我说昊哥,我这猜错了你是这句,猜对了你也还是这句??你就不能先给我透个底儿吗?让我学习一下你的高深思想啊。”唐当幽怨地说道。
左昊把头靠在靠椅上,闭目不言。窗口吹进的夜风吹动着他的头发。
唐当猛地唑完最后一口烟,扔掉烟屁股,朝头上吐了个烟圈。他忽然咧嘴一笑,拉起对讲机,严肃低沉地喊道:“一号车发现不明情况,一号车发现不明情况。车队保持现速前进,注意听我说话。收到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