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葛一阳分别后,左昊带着左婵回家。刘芸正在饭桌畔等着儿女回来。饭桌上,刘芸严厉地责问了兄妹两今天发生的事情。
本是平常的一顿晚饭,气氛却沉重低凝。
“你们爹说的话,这么快就忘记了吗?!!”刘芸身体有点发抖,声音有点冷厉。
左昊默然。母亲提及父亲,一股深藏心底的悲伤渐渐涌上来。
左婵噙着泪,慢慢埋头扒饭,不让眼泪掉进饭里。
“妈,本来错的不是我,我只是……”
“你只是差点把人打残了,是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声音不重,却犹如冰水缓缓浇在左婵头上。左婵惊恐地看向母亲,泪如泉涌。
刘芸眼眶红了,严厉的眼神仿佛还带着一丝恨意。
妈妈平时很温柔,很爱笑。每当妈妈绣起衣服来,是她最美得时候。可此刻的妈妈,是左婵最害怕的妈妈。这种神情,左婵记忆中最为深刻的是四年前那一次。
那一次,妈妈是用比这更令她她感到陌生和恐惧的眼神,看着跪在地上的哥哥,爸爸浑身是血,躺在妈妈怀里。
当时她还不大,却留下了人生中最为痛苦和恐惧的记忆。
气氛十分沉默。
刘芸转过头去,忍耐地轻轻啜泣着。她也不想继续撕开家人记忆里的最深的那道伤疤。
饭桌边的三人都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感,却静默无言。
左昊轻轻地夹菜,吃饭。
“我吃完了。”左昊依旧显得平淡,古井无波,幽深难测,哪怕是在家人面前。
大概就是从那一天起,他是这样了。
自那一天起,左昊不再是原来的左昊。他变了一个人,是个沉默寡言,幽深冷淡的人,行事谨慎冷静,果敢可靠;是大家都信任并敬畏的左昊,却不再是大家都喜爱的那个勇烈桀骜的左昊。
当时左婵还小。四年过去,左婵还是左婵。
“我们已经上门把事情处理好了。往后我会管好婵儿,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妈放心吧。”左昊站起来,走到母亲身边,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对她说道。
刘芸看着儿子面无波澜的脸,心底也泛起巨大的心疼。
轻轻拭了拭眼角,刘芸轻轻点点头,万千话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她轻抚着儿子的脸庞,憔悴叮嘱道:“答应妈,爱护好自己,爱护好家人,好吗?”
左昊低垂眼眸,点点头。
“快点吃完,待会洗碗。洗完碗自己去罚练一个时辰。今晚我要去车队。”左昊收拾自己的碗具,揉了揉左婵的头,轻轻说道。
“嗯!”左婵擦了擦眼泪用力地点点头,飞快的扒完剩下的饭。
……
此刻月色正好。但是小少女经历了一天的愤怒、委屈、悲伤等情绪后,终究还是意气难平。虽然挨了板子也道过歉,被动认错也好,主动认错也罢,年少心性到底好胜逞强,亦没有人贴心去开导她。左婵只要一想起虚枉,尤其想到这小子居然还通元气了,就会恨得牙痒痒。
其实小少女不知道,自己最大的情绪其实是不服气。因为潜意识里她可一直觉得自己会是小学里最先入道的学生。
罚练过后,左婵怎么也睡不着,偷偷从窗户翻出来,一个人在灯火通明的乡镇上乱逛。
她走上河上的小石桥,跳上护栏,脚朝河面晃荡。她抬头看着明亮的夜空,看着星星和月亮。仔细回想着今天的一切。
毕竟是少女心,她想起被虚枉一脚撂倒磕了个包,就愤怒地攥紧拳头捶着木栏;想起被柳先生当众从男厕所里和虚枉一起被拎出来,又当众挨了十几道板子,就更羞愤得恨不得从桥上跳下去死了算了;但想起虚枉鼻青脸肿塞着鼻塞苦哈哈地吊着一条胳膊一瘸一拐地从校医馆里出来,又暗暗感到快意和好笑;又想起哥哥和阳哥带着自己上门道歉,自己出其不意的积极表现,给哥哥和阳哥争取了主动,又感到小小的骄傲和自豪;最后想到妈妈严厉的责骂和哥哥默默的护着自己的举动,又感到委屈、伤心、感动和暖心。
思绪百转,如夜风飘散。小少女有点哀婉的心思,像极了这夜,和这桥下流动的河水。
不像某只不怕开水烫的死猪,浑然不把一天受到的苦恼和疼痛放在心上,把生死和性命全然抛诸脑后;也殊不知大概是因为运气好,还是老爸也看他的造孽相而故意放他一马,这只死猪历尽重重劫难,此时此刻正兴致勃勃聚精会神脸红心跳地躲在被窝里看某种少儿不宜的读物,端的是斯文败类。
“呸!”左婵想不通。她就认定是虚枉错了。至少今天是他先错的,他看不该看的书,这就不对。自己身为师姐,戒训师弟,这就是对的!
左婵眯着眼,恶狠狠地回过头来望向离小桥不远处的市场巷的某一楼。
一阵夜风吹过,窗帘飘动。虚枉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从脸红心跳中回过神来,清醒了一下。他困惑地转过头看着窗外的明月。
妈耶,怎么感觉森冷森冷的,不是被鬼盯上了吧?
……
“这小子成天嚷嚷着他的房间不安全,怕鬼。今天给他房间装了个监视仪,总算是圆了他的梦了!”
“他现在还不知道?”
“嗯,还不知道。”虚若谷笑道:“现在就来看看他在做什么。我赌他会偷偷爬起来玩月板。”
伊虹乐了:“那样就有没收他月板的理由了。”
“小时候我们没月板这些东西,就打开手灯,躲在被子里看小说。”虚若谷回想起以前,笑意漫上嘴角。“那时候我妈也没收了我好几本小说。但后来也都被我找回来看完了。”
“谁难道从小还老实了?”伊虹乐了。“我从小是班上成绩最好的,我有时也会上课偷偷看小说,也被夫子抓到过。不过夫子们看在我成绩好的面上,都轻轻放过我了。回想起那个时候,还真是看了不少有意思的书啊。”
“其实比他们这一代人有意思多了。”虚若谷点点头,看着殿镜里,本已佯装入睡的儿子,果然贼兮兮地爬起来摸过月板,躲进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