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昊三人,自回头看到虚枉一掌拍下那一眼起,目光便再也没从虚枉身上挪开过。
而当事人,此刻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大家好啊!”虚枉迅速长身而立,风轻云淡地掸了掸下衫和裤子上的泥水,不着痕迹一拂脸边长发,右手往身后一负;再释以自信阳光的笑容,附之彬彬有礼的问候。
风度翩翩佳公子,如琢如磨少年郎。人在泥中央。
“好!”葛一阳蘸着一身的污泥,当即喝上一声彩,眼中异彩连连!
左婵小脸铁青,幽怨地看向葛一阳,一滴泥水从嘴角滑落。
葛一阳脸色微红,咳了一声:“啊,这个……虚兄……”
虚若谷点了点头,板下脸来,喝到:“还不快滚?在这出洋相吗!”
“……”
葛一阳和左昊脸色微微发黑。
“哦!”虚枉装作恍然,应了一声,实则暗笑不已。
老爸牛逼!
虚枉当即书包一甩,一头就往里屋扎去。走到半路,看了一眼左婵和左昊,故作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爸,我胳膊脱臼了?”
左昊眉头微皱;葛一阳苦笑;左婵恨得牙痒痒,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虚若谷似笑非笑地瞥了三人一眼,不紧不慢地擦着手上的青葫芦,说道。
“柳先生传道话告诉过我了。你今晚有顿打。这会儿不料理你,晚上再扒你的皮。”
“哎,好的!”虚枉心下一定,再不多言,兴高彩烈地打水去了。
葛一阳见状如此,斟酌下语气,笑道:“是个好伢子。”
“嗯。太能吵事儿了。”虚若谷擦拭着手上的青葫芦,平声说道:“犬子顽皮得很,没进门,就惹几位不快,若谷向各位道歉。”
“不敢。昊与舍妹此行正是来赔礼道歉,不敢僭越。请虚叔略施薄面,给昊和舍妹一个赔罪的机会。”左昊语气平静,无卑亦无亢。
“小事罢了。犬子顽皮,应有惩处。怎当得几位亲自上门赔罪?”虚若谷不咸不淡地说道。语落三息,才道:“三位,这边看座吧。”
“多谢。”左昊点头,将手里端着的药酒轻轻放到了茶几上。
葛一阳呵呵一笑,迟疑了下语气,惊叹道:“虚兄,恕在下冒昧。看刚才一幕,小枉可是入道了?”
……
屋里,卫生间。虚枉咽了口口水,打开水龙头。
看样子,左婵上门赔罪来了?传闻左昊可是可怕得很,要是要找场子的话,老爸能摆平不?老爸也想找他们麻烦的样子。
他觉得,老爸挺厉害的,虽然他没怎么见老爸出过手。可是一起来的还有那个木艺店的葛老板,应该也是个好手,万一他俩一起上怎么办?老爸还能顶住吗?
他不知道老爸具体是什么修为,老爸一直没告诉过他。而左昊和葛一阳都是化龙道的高手,这是众人皆知的。虚枉不禁胡乱想象起他们发生冲突的场景。
水满了一盆,如同虚枉满脑子的戏,洒了一地。
虚枉捞了一手掌水,拍了拍自己的脸,甩掉满脑子胡思乱想。毛毛糙糙地擦了擦下裳上的污泥,倒掉半盆水,把毛巾丢进去,这才颤颤巍巍地一只手端着半盆水从里屋出来。
“来了!”
……
“哦……真是难得!近五十年,整个茶麓乡,十一岁便通元气的孩子,怕是不出一手之数吧!小虚这是天降之资啊!当真是可喜可贺!”葛一阳赞叹不已,睁大眼睛仔细端详着走进的虚枉。
“平常而已。比这个年纪早入道的孩子,多了去了。”虚若谷摇摇头。
左昊面无波澜。左婵低着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而虚枉把盆往茶几上一放,听得葛一阳此话,正是得意洋洋,便要开口说话。突然,左婵猛然起身,朝他深鞠一躬,大声说道:“虚枉,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对,向你道歉!”
还没等虚枉反应过来,左婵又转向虚若谷:“虚叔叔,很对不起,今天我打伤了虚枉,是我的错!我向你们道歉!”
啪嗒一下,又是一个深鞠躬,马尾甩出一百八十度的弧线。左婵朝虚若谷保持着深鞠躬的姿势,一动不动。
虚枉目瞪口呆。
左昊眼睛眨动一下,眼神幽深。葛一阳眼神大亮,笑而不语,满是赞许。
虚若谷也愣了一下,擦拭着葫芦的动作顿住。
他脸色微微变化,终于开始柔和下来,不再是一直不咸不淡的模样。斟酌一番语气,柔和道:
“快起身吧。”
虚若谷挑了挑眉,肃然道:“你们还小,打闹是常事;九州天下,民风尚武,人与人因比斗而致伤是家常便饭,不值一提。但这不意味着,可以出手无轻重,随意伤人!”叹了口气,虚若谷又道:“相信你哥哥应该也给你说过,你家的七劫劲是杀技,如若使用不当,很容易给别人留下影响一生的伤。这是最可怕的!”
葛一阳面色肃然,道:“是啊,婵婵,以后万不可再如此莽撞了!”
左婵收腰,站直,低垂眉眼,轻轻道:“是!左婵记住了!”
葛一阳点头:“所幸这次小虚已通元气,护住了身体,才没出大事,但也伤得脱臼。婵婵,以后非通元气者,再莫这般!”
左婵抬起头,重重地点了点,然后倔强地看向虚枉,再次道歉:
“对不起!”
虚枉有点无所适从。感觉……这左婵也太主动了吧……这算是成心道歉么。
埂着头皮,虚枉点了点头,说道:“没事了。我也不对。”
却没说是哪里不对。
左昊也终于开口,歉声道:“昊管教不严,致舍妹闯出此祸。昊在此向虚叔一家赔罪!虚枉这次受伤所需赔付费用,昊全部承担。舍妹骄横不懂事,昊回去后必定严加管教,但请虚叔和虚枉不要对舍妹有所成见!”
“罢了。终究不是什么大事,你们有此诚意便好。若谷接受并感谢几位的恳切。”虚若谷终于放下手中擦拭着的葫芦,摆摆手。
一直有点严肃和沉重的气氛,在左婵这番出其不意的积极道歉下,逐渐消散开去。虚若谷走向茶几,就着盆里的水,洗了洗手,同众人一起坐了下来。
“虚兄大量!”
葛一阳见状笑了:“我等也准备了这坛药酒,作为医疗赔付之一;为了让小虚快点康复,我这里备了一盒气韧散,还请虚兄笑纳!”葛一阳从袖中掏出白香凉木盒,笑着看向虚若谷。
盒子一拿出来,便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木香。盒体上更是绘制了不少淡金色的纹理,令整个盒体看起来优雅神秘。
左昊轻轻眨了下眼睛。
虚若谷眼神一凝,随即不动声色地接过白香良木盒,似乎对盒体本身没有任何在意。他轻轻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味蓝色药散。
“不敢当。这三韧散和药酒都不是凡品,当是葛兄之意吧。此次不过是孩子间的冲突,葛兄为何也挂重破费至此?”
见虚若谷并不推辞,也无傲怠之意,葛一阳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啊,虚兄称我一阳便好。一阳视小昊和婵婵为亲人弟妹。弟妹有事,兄长自当出责而已……”
……
气氛似乎终于变得轻缓柔和,几人交谈起来。左婵偷偷瞥了左昊一眼,心里泛起一点点骄傲。又悄悄地看了收拾水盆的虚枉一眼,小嘴不自觉嘟起,捏紧拳头。
这家伙,居然是通元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