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文士的呻吟之声越发弱了,看着他疼得已经发青的面孔和额头上豆粒大的汗珠子,我知道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不然这阑尾一旦穿孔,即便做了手术,就凭我这点儿医学知识十有八九也救不过来。
我抬起手向四周拱了拱:“不知在座的各位客官之中,可有这位客官的亲友么?”
没人答话,一个个儿的都用复杂的眼光看着我。看来,这文士应该不是这附近的人。不然,不会一个认识他的人都没有。
我走到这文士近前,对他道:“刚才老先生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得的这病已是不治之症。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病症我应该可以治疗,但是需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点点头。如若你不愿意的话,在下也不勉强,你要是能说话,就告诉我你的家人在何处,我自会让人去通知的。”
中年文士紧锁眉头双目不睁,但是,重重的点了点头。看来,这是应下了。
我转身对着老中医深施一礼:“老先生,不管怎么样,这位客官毕竟是一条人命,总不能眼看着就让他这么死去,那样实在是有违先师的教诲。现在,在下想为其进行治疗,但是,在下需要老先生的一些帮助。”
老中医满带怀疑神色的看着我:“你真能治疗这肠痈之症?”
我点了点头:““不瞒老先生,在下不才,曾经随先师学过一些粗浅医术,尤其是外科一道,很有些心得。如果此人的病症的确是肠痈之症的话,在下当可为其治疗,不过,需要一些非常手段。”
老中医颔首道:“那好,这个忙老朽帮了。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你不必多言。只是,老朽能帮到你什么忙?”
“在下需要老先生配置一剂能让此人昏迷不醒的药物。时间不用长,两个时辰足矣。”
“那好,老朽就信你一次。这便回去把药抓来,至于如何治疗,老朽要在一旁观看,你可同意么?”
我点头道:“如此更好,在下正需要先生在一旁协助。”
眼看着这文士打扮的客人脸色已经泛起灰色,我知道耽误不得了。指挥着几个伙计把后面你的雅室清出一间,将三张八仙桌合在一起,权做了手术台。告诉伙计去家里面找苏卫等人拿来了全套的手术器具和酒精,先给房间里消了毒又铺上了干净的麻布。这才将那个文士抬了进来。
老中医回来的也很快,这边熬着药,我先拿手术刀给那个文士备了皮,这是阑尾炎手术之前的必要程序,看了那么多次的手术视频,我知道事前该做点儿什么。
熬好的汤药稍微晾了一下,让小伙计扶着文士给他灌了进去,不多时,那文士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看来,应该是老大夫的汤药起作用了。
时间已近申时,室内的光线随着已经偏西的日头暗了下来。没有无影灯可以将就,但是在这种光照条件下,是绝对没办法做外科手术的。这不是眼神儿好不好的问题,我起码得对躺着的这位性命负责。
让伙计在雅室之中前后左右点起来十六根牛油大蜡,室内顿时明亮了起来。这种蜡烛好,亮度足,烟也很小,不像油灯似的,点起来之后火苗不大,还咕嘟咕嘟的冒黑烟。
为了保持无菌环境,门窗都关着。忙活完这些,我已经是满头大汗了。留在屋子里面看热闹的靳胖子却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儿,端着一碗冰镇酸梅汤时不时的缀上一口。
我走上前去将酸梅汤夺过来一口喝下:“哥哥你还是少喝点儿吧,免得等一会儿都糟践了。”
不管靳融坐在那里目瞪口呆的神情,我转过身走到了病人近前,将手术用的器具摊开摆好。说什么赶鸭子上架,我感觉自己现在就好像是那只上了架的鸭子差不多,念头刚起,我又呸呸了两声,老子才不是鸭子……。
拿着手术刀的手,要说不哆嗦那是假的。救人和杀人根本就是两码事儿,以我现在的心理,在激愤的时候拔刀杀个人问题应该不大,可是,现在拿着刀子要救人,我却犹豫了半天都不敢下手。这个瞬间我才觉得,做个坏人或许更容易些,做好人,挺难。
按着我的说法,老中医配置的麻药剂量最多只能顶两个时辰。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知道不能再犹豫了,要是再等一会儿的话,万一手术途中麻药劲儿一过,那可真就成了杀人了。
按着老中医指点的部位,我用手试探了一下病灶的肿块,还好,病灶的位置很明显。我用右手的三根手指死死的捏住了消过毒的手术刀,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不再犹豫,对着病灶的位置一刀就割了下去。
随着手术刀的走势,腹部皮肤向两边分开,鲜血甫地涌将出来。虽然血流的不少,但我不太紧张,因为我知道,腹部的主动脉在肠道的后面,只要碰不到主动脉,问题并不大。
第一刀下去很顺利,表皮和脂肪层被顺利切开,露出了里面的腹肌腱膜。没有手术用的拉钩,只好让老中医和小伙计在一旁用压弯的小钢片将切口向两边拉开。
老中医还好,双眼一直盯着我手上的动作,不过,小伙计已经是双眼紧闭冷汗直冒了。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刀子割在了他身上。看着小伙计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双手,我沉声道:“眼睛可以闭上,但是手上不可以有任何动作。沉着些,此间事了,去柜上领一贯钱,我赏你的。”
小伙计闭着眼使劲儿的点了点头。一贯钱,对于他来说算是天大的诱惑了。看着他逐渐稳定下来的手,我把刚才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用干净的麻布将涌出来的鲜血蘸了一下,我又提起刀割了下去。刀子很顺利的划开了腱膜和腹肌,我又拉起两片简易的拉钩让帮忙的两个人将肌肉向两旁拉开,露出来了腹膜。拿着麻布再一次将涌出来的鲜血蘸了一下,还好,出血的速度明显变缓了,这和我在视频里看到的应该是差不多。
到了最关键的一步了,我做了两个深呼吸,努力让双手更平稳一些。随后,伸出左手将腹膜提了起来,右手的手术刀划了下去。
随着腹膜向两边收卷,腹腔顺利打开。还不错,我的刀法还算高明,目前为止,没有伤到腹腔内的脏器。不过,肠子一露出来,马上就飘出来一股刺鼻的脏腑气味,让我一阵烦恶,怪不得那些外科大夫都带着大口罩,这味道真够受的。
没让我太费事,一眼就看见了阑尾的所在,本应该六七公分长比筷子还细一些的阑尾这时候清紫发亮已经肿得比中指还要粗大了,要是再不赶紧切掉的话,看着这阑尾马上就要穿孔了。
我将盲肠连带着阑尾从病人的腹内提出来,本来应该先用止血钳将阑尾根部夹住的,可是,我没有那么高端的器械。只得拿出消了毒的羊肠衣线,凝神静气的将阑尾的根部扎紧,为了保险起见,连扎了两道。随后,不再耽搁,用手术刀割开系带,又拿起剪刀“咔嚓”一下将阑尾剪了下来。
随后,我用镊子小心翼翼将剪出来的创口翻了进去,又在外面用羊肠衣线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的缝出来一只乱七八糟的花朵。看上去,应该是很严实了。接着,我又小心的将盲肠塞进了病人的腹腔里面。为了不犯后世那个给主刀的医生犯下的错误,我小心的检查了手术前预备的所有东西,还好,数目都对,没有缺失的,这说明,病人的肚子里面应该没留下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按理说,这个手术基本上就算是做完了,至于成没成功,我心里真是一点儿谱儿也没有。
拿着干净的麻布清理了一下创口,我小心的将创口依次缝合上,先是腹膜,然后是腹肌和腱膜,最后,是脂肪层和表皮层。由于没有引流管之类的东西,没办法,我只得在创口的尾部留下了一个小口子没有缝合,以便于将里面的淤血排出来。
在我的印象里,阑尾炎的刀口大概也就是两寸来长不到三寸的样子,可是我做的这个手术,刀口足有将近半尺长,这要是换在后世的话,即便我没有再病人的肚子里面留下不该有的东西,也绝对会被患者家属骂死,最起码说,手术费医疗费就别想了,弄不好,得算我一个医疗事故。
薄薄的撒上了一层金疮药,把伤口用干净的麻布一层层的包裹上,再用宽条的麻布在病人的腰间细细的系紧了,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弄完这些,一抬头,却看见只剩下了老中医满脸苍白的站在一旁,至于搭手的伙计和看热闹的靳胖子,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老先生,他们人呢?”
老中医这才回过神来:“哦哦哦,那两位刚才感到腹内不适,出去呕吐了。”
这就受不了啦?老太太看地图,这才哪到哪啊!真要是让你们见见那些血肉横飞的场面,那还不得把苦胆吐出来。
试了试病人的鼻息,还好,均匀沉稳,应该问题不大,不过,接下来还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防止伤口发炎红肿,在没有抗菌素的时代,即便是我这个手术做得在成功,若是伤口发炎的话,随时都会要了他的命。
“老先生,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公子仁心圣手,老朽佩服之至,可不敢再提相求二字。公子有话但请说来,老朽无不应允。”
“老先生谬赞。仁心圣手这四个字太重了,在下愧不敢当。此刻,还有一件事情需要麻烦老先生,这肠痈之症虽然已被在下切除了,不过,尚需老先生能配置一些清热解毒消肿的药物,待这位患者脏器自行理顺之后服下,以免创口炎症复发,前功尽弃。”
“此事容易,老朽这便去准备就是,公子请少待。”
老中医说的容易,可在我看来这事儿可不是那么太容易的,没有了抗生素的存在,任何外科治疗都有可能成为杀人的治疗方式。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里面有没有后世那么变态的病菌。
老中医走了没多一会儿,躺在床上的中年文士就醒了过来。说是两个时辰的药效,这也就一个时辰零一点儿而已。看来,老中医的药效不太把握啊。也难怪,后世的麻醉师都是要经过专业培训的,想要给一个病人麻醉,要把病人的身高体重身体素质有没有服药习惯和其他不良嗜好等诸多因素全都考虑进去才行,老中医仅凭着肉眼就给定下了药剂分量,能有这个准确度已经不易了,不过,想想还是有些后怕,万一这麻药的剂量再少一点儿,这病人在手术的时候醒过来可就出了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