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脸色几经变换的李去惑,我摇头笑了笑:“行啦,从前的事情不必再提,殿下有令,为方便节制,让你兄弟三人暂列我怀州营的偏将。我知道,对于几位的身份来说,我这个小庙实在有些屈尊大驾了。不过,你们也不必在意,要明白,眼下只不过是暂列,此战之后,你们兄弟的前程,殿下自当另行安排。”
李去惑神色恭谨道:“下官早就听岑先生说,陈侯乃是神仙子弟,能在陈侯麾下听命,我兄弟三人自当是求之不得,哪有什么委屈。”
我摆摆手,微笑道:“有岑老爷子搭这个桥,你我之间就不算是外人了,这些客套话以后不必再说。只要你们三兄弟能够令行禁止实心用事,该为你们做的,我自当为你们去做。”
李去惑眼睛一亮:“侯爷此话可是当真?”
我转过头,看着城中心已经剩下不多的那些建筑,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为了这场战事,这城中之人付出的已经太多了,我们这些人,不能让这些付出没了下场。”
李去惑躬身道:“侯爷体恤城中的百姓,下官兄弟三人感激不尽!”
我微笑道:“入城之前,殿下和岑先生面授机宜之时,都对你夸赞不已。殿下夸奖你晓大义,识大势。岑先生夸奖你知进退,明取舍。不过,在我看来,这些都还是次要的……。”
李去惑愣道:“那以侯爷所见,什么事情更为重要?”
我正色道:“最重要的,是人心!是你们兄弟三人对洺水城里面一千多百姓的这片心!我想,你们兄弟三人当初的投诚义举,也都是为了这些族人吧?否则的话,以你们三兄弟的本事,既然已经看清了大势,便断然不会困守于此。换句话说,这会儿要是没有这些族人,你们三兄弟早就远走高飞了吧?。”
李去惑脸上一红,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随即却又脸色一黯,低声道:“侯爷明鉴,可下官没想到,没想到彭国公……,侯爷可知道,那妇人的丈夫,前几日刚刚以身殉国。”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缓缓道:“到得现在,你口中仍尊称他为彭国公,可见你仍愿意以大局为重。就冲这一点,岑先生没看错你。你放心吧,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件事情,上天终会给你们一个满意交待的。”
李去惑抬起头来,眼中满是亮色:“如果侯爷能够为城中的百姓做主,下官兄弟三人自当以侯爷的马首是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笑道:“别说什么死而后已的话。此战过后,盛世就要来了。这天下之大,我们要去做的事情太多了,我们要去享的福也太多了,这会儿便死,那我们可就太亏了!所以,能不死的话,还是不死的好!”
李去惑一躬到地,口中称是,眼睛里面,满是感激的目光。
其实我知道,即便是没有眼前这档子事儿,王君廓这厮也活不过五年了。不过在我看来,这样的败类,自然应该死得越早越好。不管他的战功如何卓著,不管他对天下大业有多大的用处,只要他做了该死的事情,那就应该抓紧时间去世。这样的道理,才是硬道理!
当然,如今的李二麾下,类似于王君廓这样的无良之人应该还有不少。除了几位完全凭借战功上位的老将之外,其他那些能爬上高位的人,没有几个人的屁股是干净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从古至今,这个圈子注定就这样,谁都改变不了。
但是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别人不管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那都不关我的事,毕竟我没看见。可如今王君廓在洺水城明目张胆的做下了这件事情,那我就不能袖手旁观了,如果对这样的事情都置之不理的话,有违我做人的原则!
我不是李二,用不着去权衡各方面的利弊。在我看来,不管是什么人,只要犯下了错误,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这就是天理!如果面对王君廓这样的人连快意恩仇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我这个侯爷不做也罢!
算起来,从笔架山开始,半年多的时间,直接或者间接死在我手上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虽然我仍旧时常被那些噩梦惊醒,但是我并没有因为杀人而后悔过,虽然他们之中有好多人不应该死。因为我明白,眼下这样的乱世之中,如果我不杀这些人,死的应该就是我自己了。
这么多人都死了,也就不差王君廓一个,何况,他本就该死。我可以肯定,王君廓的死,不会让我产生任何心理负担。
不过,这件事情我并不想让罗士信知道,他的性格太过直率了,让他知道的太多了,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加复杂。有些事情,我自己去做就好。
接下来的几天,战事一直处在不温不火的状态。汉军依旧是每天以少部分军卒自杀的方式消耗着洺水城的城防力量。唐军则在外围像是蚂蚁啃骨头一样对汉军进行着蚕食。战争的天平在逐渐的向唐军一方倾斜。不过,在汉军强大的战力之下,这种转换的速度并不十分明显。
同时间,以秦琼、柴绍和程名振等人为首的唐军,分段分批次的骚扰着汉军本就脆弱不堪的补给线,汉军原本从贝州、沧州、瀛洲等地给洺州的粮草等战略物资多次被唐军抢夺焚毁,不到十天的时间,汉军的各项补给就损失过半,弄得刘黑闼气急败坏,焦头烂额。
相反的是,由于匠做营的工匠得力,更多的热气球被应用到了洺水城的补给线上。城中原本捉襟见肘的战略物资日渐充盈起来,除了猛火油和人员之外,诸如粮食,箭支等物资大多被以空投的方式投放到了洺水城里面。
之所以要选择空投,是因为这样可以大大的提高热气球的使用效率,毕竟,热气球的降落再升空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而省去了这些时间之后,效率提高的不是一点半点。按每个热气球可以携带四百斤的物资计算,十只热气球一晚上分别空投三次,就可以给洺水城带来六吨左右的战略物资补充。如此充足的物资,使得城中的军民对于坚守城池的信心日渐倍增。
城防压力减轻之下,罗士信将工作的的重心放在了整合城中的军队上面。既然王君廓不服节制,那就要把工作重心落实到最底层的兵卒上面,至于如何才能将军心收归己用,我没参与,因为,在这件事情上罗士信才是内行,毕竟他是真正的军人。
对于罗士信的这些动作,王君廓虽然心中不忿,却也没有从中作梗,都是在李密手下一个大锅里搅过马勺的兄弟,罗士信的人品他还是了解的,如果没有李二的授意,罗士信必然不会越俎代庖。何况,这一千五百人也并不都是他的亲信,即便是交到罗士信的手上,对于他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此,他还能落得一个清闲。
不过,无责一身轻的王君廓这几天并没有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这倒不是他有了悔悟之心,而是因为他也知道,如果继续为非作歹的话,就凭着罗士信的脾气,即便是不向李二禀报,应该也饶不得他,真要是把罗士信得罪了,那可不是玩笑的。眼下,罗士信可是李二麾下的第一红人。
不管他是不是有了幡然悔悟之心,我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既然当着李去惑的面做出了承诺,那就不能让人家失望,食言而肥的事儿,不是我的风格。
在我的授意之下,三月初三的午夜,陈善和郑喜春乘坐着热气球来到了洺水城,其实苏卫和彭小易也要进城来着,不过被我拦下了,怀州营和匠做营不能没有主事之人。
有些事情,有陈善和郑喜春两个足够用了。毕竟,相对于苏卫和彭小易来说,陈善和郑喜春二人在某些方面更专业一些。
苏卫和彭小易的功夫固然高强,不过那都是军中的大开大合之术,不声不响的干掉一个人,不是他们所擅长的事情。可是陈善不一样,以他的武功,要是想让某个人悄没声儿的死掉,基本上不费吹灰之力。
至于郑喜春,那完全就是一个为了杀人而存在的主儿。虽然他的武功不见得有多高强,但是比起陈善来,在杀人这件事情上,他更专业。甚至可以说,杀人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完全就是一门吃饭的手艺。如果不是在军伍之中的话,他绝对是江湖上的一名金牌杀手。苏卫也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单打独斗的话,三个郑喜春加到一起也不是他的敌手,可若是以命相搏的话,他十有八九得死在郑喜春的手上。
有这两个人在,干掉王君廓绝对没有一点儿问题,但是,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王君廓是死在他们手上的,换个方法说,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王君廓是被我干掉的。因为,不管是什么时候,暗杀同僚都绝对是官场之中的大忌,如果我以后还想在大唐的官场之中混下去,这件事情就不能外露,所以,必须要做得天衣无缝才行。
王君廓的死,必须是一个意外。而陈善和郑喜春,就是这个意外的执行者,至于如何让这个意外出现,那就太简单了,洺水城如今是四战之地,王君廓每天带着手下的几个亲兵,或在城墙之上颐指气使,或在大劫之伤招摇过市,死于意外之下,太正常不过了。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在我的授意之下,陈善和郑喜春两个人制定了一个简单却又缜密的行动计划,在知晓了计划的全部内容之后,我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王君廓死定了。
三月初六的早上,吃过了早饭之后,王君廓和往常一样,带着十六名亲兵又出现在了北城的城头之上。作为城中的两位国公之一,虽然是第三把手,不过,在军卒面前刷刷存在感还是极有必要的。每日城防的例行巡查,就是他刷存在感的固有方式。
辰时正,汉军又开始了每天雷打不动的攻城行动。十数只弩枪自河对岸的床弩和车弩之上怒射而出,狠狠的钉在了城墙之上,发出来“咄”“咄”的沉闷之声,随着弩枪后面的绳索被一根根的拉紧,百余名汉军扯着绳索踩着木板自河对岸向城下渡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