洺水城是一座典型的三里之城,虽然因为地势的原因没有七里之郭,但是修建得很是周正。城墙高三丈三,东西南北四座城门都位于四面城墙的正中,四角都建有角楼,城中还建有多处望楼。再加上四面环水,算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不过,由于前段时间汉军攻势十分猛烈,这座小城的易守难攻的优势已经不复存在了。如果不是有李二的的大军在四周牵制的话,就凭着前段时间汉军的猛烈攻势,这座堪称弹丸之地的小城,连两天都不一定守得住。
仗打到今天这个地步,除了城中央还有几条街巷有些民宅之外,靠近城墙的地方,房屋建筑都已经拆的差不多了。因为,所有用于守城的滚木礌石,都需要来自这些建筑。至于那些曾经高耸入云的望楼和角楼,现在更是一座都看不到了。我甚至可以断定,如果不是我带着洪方他们把浮桥炸掉的话,这会儿的洺水城,城里面应该已经剩不下什么像样儿建筑了。
城里面大概还剩下一千左右平民,被王君廓祸害了的一家人,就是这些人其中的一员。他们大多都是李氏族人,也就是李去惑、李潘买、李开弼等人的亲戚,并且,基本上都是老幼妇孺,因为,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成年男子,现在都是军人。
新官上任,总是要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正式认识一下的,不过,这个见面会并不成功,除了趾高气昂的王君廓之外,李氏兄弟只来了一个李潘买,至于李去惑和李开弼,根本就没有露面,理由是,他们要需要坚守在城墙之上,随时注意汉军的动向。
我知道,说什么注意汉军的动向那是扯淡,他们之所以不肯来,完全是因为他们和王君廓叫着劲呢。王君廓干出来这样的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不可能就这么忍了,这三兄弟如果能咽下这口气,那这里面就生了鬼了。
看着王君廓和李潘买离去的背影,罗士信的眉头紧锁:“兄弟,洺水城里的情势不太妙啊!”
我笑道:“哥哥你又看出什么了?”
罗士信沉声道:“今日见了这一面,你我都看得出来,彭国公此人并不好节制,想让他听你我兄弟的号令,千难万难。而经过昨晚的事情,李氏三兄弟怕是也有了异心?不然的话,今天也不会之只有李潘买一个人过来。”
我点了点头:微笑道:“哥哥看得不错,王君廓在你我兄弟面前桀骜一些那是一定的。你虽然勇冠三军,威名远扬,不过这刚满二十岁的年纪却是个硬伤,而我这个十六岁的侯爵,在人家眼里更是个不入流的幸进之辈而已。咱们俩,想要让王君廓听号令,的确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不过,李氏三兄弟的对朝廷的忠心,哥哥完全不必怀疑。那王君廓虽然对李氏族人做出来了如此不堪的事情,但是他们兄弟三人绝对不会对朝廷生出任何异心的。今日之所以如此,只不过是他们在与王君廓较劲罢了,这一点,我完全可以替他们背书?”
罗士信一愣,瞪着眼睛道:“昊白,你为何如此笃定?”
我慢腾四稳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摇头道:“李潘买说这是他们家珍藏了多年的贡茶,喝着真就不咋地。说实话,这样的煮茶,我还是喝不习惯,啥时候要有新鲜茶叶就好了,弄出点儿什么红茶绿茶乌龙茶,那才能喝出来茶叶的本味。”
罗士信摆手道:“好了好了,怎么又说起茶了,你放心,等这里的战事完了,哥哥我给你买一处茶山。现在你快告诉我,你怎么会如此笃定那李氏三兄弟不会有异心。”
我哈哈一笑:“哥哥,你说话可算话?”
罗士信急道:“一处茶山而已,我虽然没有兄弟你那陶朱手段,三五百贯的钱财却还是拿得出来的。莫要打岔,现在快些告诉我,李氏三兄弟是如何想的!”
我微笑道:“哥哥你放心,我可以向你保证,不管那王君廓做的如何过分,李氏三兄弟都不会有任何异心,因为,他们现在根本就没有退路。”
罗士信眉毛一挑:“为何?”
我眯着眼睛道:“原因很简单,这会儿的刘黑闼,必定对李氏三兄弟恨之入骨,这一个月以来,围绕着这小小的洺水城,刘黑闼损失太大了。所以,他们三兄弟只能死死的追随殿下,才能够保全身家性命和城里的这些族人,
我甚至可以说,对于这洺水城的生死存亡,他们三个这会儿比我们还要上心。而王君廓之所以能够做出那些下三滥的事情,应该也是看准了这一点,若不然的话,你以为他疯了么?”
罗士信摇了摇头,皱眉道:“此事,的确是彭国公做得过分了。说不得,某家也去殿下那里给他们三兄弟讨个公道过来。”
我连忙摆手道:“哥哥,咱俩现在的职责是守城。这里的王君廓和李氏兄弟名义上虽然归咱们节制,但是那也只是限于在军事方面的。至于其他的,不管王君廓做了什么不该做的,那都不归咱们管。所以,你千万不能在这件事情上莽撞行事,”
罗士信双眉一立:“十七禁令五十四斩第九条,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王子犯法罪同庶民,即便是彭国公也不应例外!”
我摇头苦笑道:“哥哥,此话虽然不假,但是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自古以来,除了造反和谋逆,你听过哪个勋贵因为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受到过律法的惩处?没有,一个都没有!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不管在什么朝代,勋贵犯错最大的惩处不过是罚铜而已。与庶民同罪,根本就是忽悠百姓的。而且,我大唐犹重军功,像王君廓这样的高级将领,犯下这么点儿罪过,是不会受到任何惩处的。即便是你真将这件事情闹到殿下面前,也不过是大家付之一笑的事情罢了。”
听了我的话,罗士信拧着眉毛,一巴掌拍在案几上,茶水迸溅:“按兄弟你说的,此事就这么算了?若真是如此,那不是伤了李氏三兄弟对我大唐的忠心么?”
我微笑着摇头道:“哥哥,怎么会就这么算了。你莫要忘了,李氏兄弟三人如今也是勋贵了,一个侯爵,两个伯爵,那可是殿下亲口许下的。”
罗士信疑道:“那又如何?”
我微笑道:“哥哥,勋贵之间的矛盾是没有对错之分的,这是从汉朝时候就传下来的规矩。勋贵之间产生嫌隙,解决的方式不受律法约束,当然,不管何种方式,都不德影响朝廷大局,除了这些,做其他的都没人管……。”
罗士信皱眉道:“你是说,李氏三兄弟会对彭国公下手?就凭着他们手上的几百人?”
我轻轻点了点头,一字一句的轻声道:“不错,一定会!不过,不是现在……。”
李去惑等人是怎么想着去报复王君廓,我暂且顾及不上,因为,从我到的第二天起,汉军的对于洺水城的攻势,越发的凶猛了。
如今的洺水城,就如同是李二大军安插在汉军咽喉上的一枚钉子,刘黑闼心里十分清楚,如果不抓紧把这枚钉子拔下来,作为都城的洺州,失陷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而已。而洺州失陷,他的统治也就不复存在了。
二月乙卯,从清晨开始,天色逐渐放晴。伴随着第一缕阳光,刚消停没两天的汉军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一边用好不容易再次拼凑起来的的材料重修浮桥,一边用一种近乎于送命的方式进行攻城。
不知道是谁给刘黑闼出的主意,他把自己麾下仅有的八台床弩和十台车弩安置在了洺水城的北侧,将系着绳索的巨大弩枪钉射在城墙上,然后,每十人汉军一组,手上拽着绳索脚下踩着小块儿的木板渡河而过。没有桥又没有船,这是汉军能想得出来的唯一过河的办法。
不过,在城上唐军密集的箭雨之下,很多汉军还没等靠近河岸就被河水冲走了。这十八条绳索每次一百多人过河,能渡过河到得城下的汉军,不足四成。而这剩下的几十人即便到了城下,也转瞬之间就会被滚木礌石和羽箭笼罩其中。这样攻城方式除了能消耗一些城里面的滚木礌石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汉军发起攻击的时候,作为城里面的军事主官,我和罗士信两个分别在南北的城墙上。其实,身先士卒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我的强项,不过,对于眼前这样没有半分危险的事情,我觉得还有有必要在这时候与麾下的儿郎们打成一片,这可是给自己争脸面的好机会,万万不能错过。
城墙下,汉军一波又一波的将性命丢在了那里。还有很多汉军受伤未死,却又得不到及时救治,只能捧着伤处在同伴的尸体中间哀嚎不断,有的哀嚎声,会慢慢的变得虚弱,直至消失不见。
每一波汉军的攻势被打退,都会有军卒们被用绳子从城头顺下去,用斧头斩断钉在城墙上的弩箭。这样的弩箭不能留,他们会成为汉军攀爬上城的阶梯。其实,原本我想动用猛火油来着,不过,这个想法被所有人拒绝了。多日的功伐之下,洺水城的城墙已经千疮百孔了,如果动用猛火油的话,不用汉军的弩箭再射,一把火下来,城墙自己就塌了。
一身戎装的李去惑,不知道在哪儿淘弄了一碗热汤出来,一神色恭谨的递到了我的面前:“侯爷,城上风寒颇重,您喝上一碗热汤暖暖身子吧。”
我笑着点点头,伸手接过汤碗呷了一口:“还别说,味道真就不错,汤里面不仅有鸡有鱼,貌似,还有羊骨吧?”
李去惑躬身而礼道:“人都说怀州侯身负伊尹易牙之术,果然不凡,下官佩服。”
我摆手道:“不管如何,你如今也是我大唐的归义侯了,同为侯爵身份,咱们之间不必如此客套。”
李去惑躬身道:“怀州侯与剡国公都为殿下指定的本镇主将,下官兄弟三人理当尊敬。何况,岑先生出城之前早就对下官有所交代,要下官务必配合怀州侯将洺水城守住。”
我微微一笑,饶有兴味转着手中的汤碗,时不时的吹上一口气,缓缓道:“老爷子让你配合我?那是好事儿啊!可是既然如此,你昨天早上怎么不露面?这就叫配合?”
李去惑脸上一红,随即又变成了铁青色,半晌之后,才从牙缝里迸出四个字:“侯爷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