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兄长提醒,钧心中已有所筹备。”马钧深吸一口气,心领神会的说道。
赵颙复又说道:“你在乡中每日操练壮勇,又是豪杰来投又是招揽虎士。此事莫说县君,便是府君也有耳闻,如今鲜卑大举来犯,你恐怕要走一遭北地郡了。”
当初操练宾客壮勇之时,便是以备鲜卑来犯,士族、县寺多有支持,若是马钧这个时候打了退堂鼓,不说士族豪强会大失所望,便是赵戬、杜典、张茂会背弃离去。
“此乃钧之本份,义不容辞。”马钧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兄长可知鲜卑来犯者几何?北地郡夏府君有将士多少,又准备征召多少材官骑士?”
赵颙摇摇头:“北地郡常驻一部兵马,此次又发三辅壮勇,想来应有四五千人马。至于鲜卑多少人马,此事县中也不清楚,此次北境糟了灾,想必会大举南下,你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几人乘马而行,乡亭距离庄园又不远,须弥而至。等到刻钟,见有数十车骑从远处迤逦而来。
人尚未到,笳萧鼓吹之声已随风入耳。
渐至近处,只见四名手执“便面”的步卒开道,其后是一辆斧车,斧车是一种战车,车中央是立一大斧,车上放了五种武器,非常威武。在其后是一辆鼓吹车,羽葆飘扬,有二鼓吏持槌击鼓。
在其后是三辆导行的吏车,皆为白色车盖。上面各有御者右边驾车,穿戴整齐、衣冠齐备的吏员跪坐在左侧。在后边是主车了,乃是一辆四维繙车,车盖是黑色的。前后各有一个扛仪戟的骑吏护卫,在其后又是又是两辆白色车盖的吏车,和前面引导的三辆吏车一样,
鼓吹车壮声威,门下五吏导从,四个骑吏护卫,也都是御者居右,吏员居左。
按照规定,公和列候的乘车是朱轮黑盖,黑色屏障。中两千石和两千石的乘车是黑色的车盖,车的两边屏障为红色。千石、六百石则只有左侧屏障为红色,两百石以下的车盖为白色。千石出行,配四名前导的步卒,扛仪戟的骑吏两人。
马钧对这些车舆随从自然是了如指掌,心道:“华盖宝顶,高官显贵,看来那位刘皇叔指着自家的大桑树自言: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倒也不算妄言!”
“都火烧眉毛了,这位裴县君威仪倒是不曾减半分!”鞠义见状,脸色颇为不喜,丝毫不在意旁边的乡吏,开口说道。
“义兄不可妄言!”马钧素知鞠义生性骄狂,自然是习以为常,但是赵戬甫一听闻,却是眉头微蹙,马钧见状劝说道:“县君仪仗代表的乃是国朝威严,如何敢打趣。更何况县君出行一应车舆随从,乃是依本朝律令,切不可放肆。”
“公威兄,吾等最近跟着马君操练壮勇,哪次出行不是豪侠相从、骏马开道,煊赫乡中,五十步者又何必笑百步!”杜典也跟着打趣道。
“是!”鞠义也知失言了,向旁边望了一眼说道。
自从朝初年,时任巨鹿太守的谢夷吾因为“行春”时,只“乘柴车,从两吏”而被人弹劾“有损国典”,收到贬职的处罚后,朝中的官吏们出行僭越者有之,而单车便服、简易从事的却是再也没有了,所以这位裴县君倒也不算过份,乃是正常行事,倒是鞠义有些故意挑三拣四的意思。
旁边的之人除了赵戬都是斗食吏,自然不敢藐视县君,但也不敢得罪马钧这位前途无量的贵家子,双眼视地,权当没听到。
待到车队近身,这些乡吏见到这样威仪齐备的车骑队伍,无不流露出敬畏、羡慕的神色。
马钧、鞠义从扶风到雒阳见多了大场面,自然不会失色。马钧从乡吏手中接过扫帚,屈身而捧,镇定自若的领着诸人向前迎接。
车骑队缓缓停下,很快车队之中数名吏员从车上下来,紧接着便见一位身穿朱色锦衣,身佩铜印黑绶,中年儒生缓缓下车,正是长陵县令裴县君。
这位裴县君出身河东裴氏,正经士族出身,先举孝廉、后为三属郎,如今四十余岁,正处于年富力强之时。
见裴县君被众多吏员簇拥着走来,马钧随即捧着扫帚,领着鞠义、杜典二人下拜道:“乡有秩马钧,拜见县君!”
“阿钧快快请起,你我又不是第一次相见,你母族与我家乃是故交,日后不必多礼。”裴县君虽身居一县主官,却毫无骄人之色,上前两步,将之扶起。
裴县君出身河东闻喜裴氏,马钧母亲猗兰出身河东猗氏县猗氏,两地相距不足百里,倒也勉强称的上是故交!所以这位县君,一口一个阿钧,倒是显得颇为亲切。
“礼不可废,钧岂敢无礼!”
“果卓然君子也!”这位裴县君上下打量着,只见马钧青帻深衣,手按佩剑,在霜雪之中卓然而立,轩轩如芝兰玉树。身后杜典、鞠义二人,手执长戟、身披铁甲,英武非凡,威严而侍,比起县君之威仪竟也不差!
裴县君神色和蔼,平易近人,拂须笑道:“这才数月不见,阿钧越发英武不凡,这些时日县中都传遍了你折服轻侠,缉捕盗贼,保一地安宁,便是府君都有所耳闻呀!”
“裴公言过了,钧只是狐假虎威,借着府君和县君的威望,才能震慑盗贼,如何敢说保一地安宁!”
不能让县君停到官道之上,几人略微谈了几句,县丞要一观操练两月的效果,马钧即前行带路,往庄园而去。众人也并未乘车骑马,裴县君和马钧二人走在最前,谈笑之间,一路而行。
这年头即便是谈话内容众人都是心知肚明,也并不会单刀直入,反而是慢慢婉转铺垫,等到火候差不多了才会开口。当然这样做能够避免让人感到突兀,又能掌握主动权。
好比这位裴县君,一边拉着马钧,一边和乡檄夫、亭长、父老、力田等人唤到身前,说说话、聊聊天、询问一下今年收成,叮嘱一下农时到来之时,不可怠慢,不要误了一年的收成,要把农桑做好。要不是中间询问父老有没有冬衣御寒,众人都以为是县君行春,劝农务桑来的呢!
通常来说,一位县君能够做到这般地步已经不错了,面对黔首无丝毫骄恣之态,又是劝农桑、又肯访民情,与人交谈和蔼,不以权位自矜。放到民间这是要立生祠供奉起来的,便是朝廷课察也是要“举高第”的,但是奈何这位裴县君做事温温吞吞的,让马钧实在提不起兴。
因此,在等裴县君见过乡中三老、亭卒、有秩、力田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这才缓缓走到庄园,也并未观什伍演练,只是将县丞、马钧、赵戬唤到堂中谈话。
…………
“便面”是一种盖扇。
“其家之东南,有一大桑树,高五丈余,遥望之,童童如车盖。”――《汉末英雄记》.刘备
“举高第”即是考核中取得最优秀的次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