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茂和马钧闲话之时,不远处又来了一行人,二三十人皆是骏马飞驰,人数虽少,但飞驰起来声势比之张茂一行人还要大的多,并且等到近前,众人看的清楚,这二三十人挟弓带箭,佩戴直刀,马身上横放着铁矛,甚至还有一两人带弩。
刀剑矛矢乃是民间常见的兵器,铠甲、弓弩不仅价格昂贵,买的起的人本就不多,而且还是朝廷禁品,民间几乎很少有人持有。就弩来说,便宜的时候也要七八千钱。家资十万,已是中人之家,八千钱差不多十分之一。除非特别好武,或者有钱有势,谁也不会闲着无事去买个弩玩。相比于弩,甲胄更为昂贵,一般都是披皮甲,民间很少有铁甲流出。
当然对于扶风马氏来说,数十甲衣、上百驽矢还是能够拿出的,不过驽矢太少,用处不大,而且还惹人注视,所以并未取出。反而是甲胄,关键时刻能保命,所以从马钧到陈松人手一副。
场上慢慢骚乱了起来,骑士们昂首挺胸的穿过车马,来到马钧面前,领头之人呼喝一声,诸人齐齐下马。领头之人,诸人识得,可不正是杜典杜子圭。
“阿钧,如何?你看我这军势壮否?我也想从军,只是拉不起什伍,从今日起,我随你操练如何?”杜典一手拿着长矛,一手牵着骏马,来到几人面前说道。
杜典大手一挥,身后二十来人参差不齐、稀稀拉拉的说道:“拜见马君。”
惹得鞠义、蒋奇二人捂着嘴偷笑,杜典也是脸色一红,还是张茂说道:“诸君虽然不能整齐划一,但这股气势倒是不弱于人。”
“拜见张君,”杜典向着张茂施了一礼。
“子圭兄,你能来,我真的十分高兴。”马钧上前一步,拉着杜典双手说道。
杜典有些不好意思,抽回手说道:“阿钧你也知道,家中之事我做不得主,那些钱粮宾客我也使唤不动,这二十来人都是我结交的好友,这段时间可是要在你这里白吃白住。不过你放心,到了北地郡和鲜卑狗搏命时,可不会拖后腿。”
马钧笑着点点头,说道:“子圭兄说的哪里话,到了这里都是我的袍泽兄弟,日后必不会相弃,同生死、共富贵。”一边说话,一边带着杜典和史兴、张成等人相互拜见。
“对了,阿钧,我来时遇到韦家的车队了,看方向应该是冲这边过来的,可是拉了不少钱粮,依我看今日是操练不成了。”杜典目光转动,微笑着说道。
“噢,那走差人去迎一迎。”在京兆这三四年,几乎周边大大小小的世家都拜会了一遍,中间韦端休沐归乡过两次,更是带着马钧登堂拜母,韦家有钱粮送过来不足为奇,马钧转身对史兴道“公毅,韦家可能会有钱粮送过来,你去官道上迎一迎。”
“诺,”史兴应道,随后引着二三十骑南行。
张茂有事便先离开了,除了张成等五十名骑士之外,还有二三十奴仆搬运钱粮。约莫小半个时辰,只见二三十辆车子沿着官道一路前来,车子挨着张茂家的停放在路边,领头之人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管事,下了车子,一路小跑过来向马钧见礼。
“拜见马君,主母闻少君操练壮勇,护卫乡里,特意奉上粮秭五百石,钱五万,以壮军威。”这中年管事一边作揖行礼,一边大声说道。
马钧一听就明白了,韦氏恐怕不会遣派壮勇随马钧操练了,这才拉了五百石米粮、十万钱过来,比之县中还有张茂的都要多,其中不无表达歉意的意思。
此事马钧也是有所预料,韦氏虽然也是大族,但韦端在雒阳为官,人丁并不兴旺,家里子侄多是年少,宾客奴仆也不多。家里做主的是韦端的妻子黄氏,这才遣了家中奴仆才赠送如此多的钱粮。
“无须多礼,还请这位长者替我向贵主母表示感谢,马钧在此谢过了。”说完,马钧躬身行了一礼。
这老者见状连忙避开,摇着双手说道:“不敢,主母特意交代了,马君但有所需,尽管开口,京兆韦氏定会全力支持马君行事!”
张氏还有韦氏的车、人聚在一处,把旁边的道路堵的结结实实。有过路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胆大的凑近观看,胆小早已退避三尺,路上越发堵的水泄不通。
马钧见不是个事,不能因此堵塞交通,变叫来蒋奇、陈松等人,吩咐道:“义渠、陈君,你二人指挥一下众人,往庄园这边站站,还有那车子,别横七竖八的乱放,都排好队,不要耽误路人出行!”
他说这话时,韦氏管事便在旁边,急道:“些许小事,何必劳烦二君,我吩咐人安排便是。”又连连告罪,“是我考虑不周,堵住了路,塞住了行人,马君不要见怪。”
撩起衣袍,飞快的跑去道路旁边车子停靠的地方,大声指挥,蒋奇、陈松几人也是上前,一边调度车辆,一边搬运钱粮。
闹闹腾腾,花了三刻钟才将钱粮尽数搬入庄园之中,因为距离遥远,都放到了前院,高高垒起,一座小山似的。参与搬运之人都是满头大汗,蒋奇满头大汗,兴致高昂,搓着手,绕着这座小山连连周转,时不时傻笑两声。
史兴出身猎户看着自然也喜欢,但毕竟见过了雒阳的繁华,瞧见了蒋奇这副模样也不禁摇摇头,拉住袖子,将之拽走,说道:“不就是些许米粮吗?瞧你没出息的样子,……能不能矜持点。”
“公毅,加上县中所赠的,这可有一千多石米粮了,拿出一半都够咱们一年吃的了,还是主君面子大,一说操练,这粮秭银钱都送上门了。”蒋奇仍然恋恋不舍的看着身后的米粮说道。
一亩地,好的年景也就产粟两三石。县中三百石,张氏三百石,韦氏五百石,加在一块,一千多石,加在一起三四百亩一年的产量。蒋奇家中并不富裕,只有良田百亩,家中存粮最多不过两三百石,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粮食,眼下骤然见到这么多粮食,不惊奇才怪。
“你想哪去了,这些米粮可不都是吃的,连同那些银钱肯定会分发一部分给众人的,一旦战事起来,还要大飱士卒,这些米粮只会少不会多的。”史兴跟着马钧这几年,心知马钧出手阔绰,这些钱粮看着多,其实还不如雒阳城中贵人一夜的花费呢。
米粮搬运完后,马钧分别送走韦氏仆役和张家的奴仆,这才将鞠义、剧仲、杜典等人到身旁,打算先把这些游侠、壮勇、宾客,按照来历出身、经验武备,排好队伍,分队编屯,指派头领。
当然把这些壮勇、宾客全部打乱,重新穿插,更能消化张氏宾客、杜典身边的游侠。
但是,这样做吃相不免太过难看,人家张茂特意将张成拉过来拜见,意思还不是让张成当一个统筹调度的头领?杜典拉过来的二三十游侠,不还是团结在杜典身边?
这种事情根本免不了,倒不是说有二心,而是人人都有私心。就比如说张茂,又是出钱又是出人,你马钧日后发达了,人家总要你手底下占个位置吧!现在马钧的权威还到不了一言可决生死的时候,只要大方向上服从,剩下的只能慢慢积累威势缓缓消化了。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这两百来人,素质相差太大,比如说从扶风跟过来的百余人各个武勇出众,又见过血,又能做到基本的整齐划一,算是最精锐的。剩下的游侠儿,平日好勇斗狠,意气风发,武艺是不错,只是这军纪吗?只能呵呵了。至于剩下的壮勇,比起游侠儿差了血勇,论起军纪严明不如马钧手下老班底,算是都在中等吧。
平日里这些人也都是老相识了,在一起斗殴走马的事没少干,两百人在场上,虽说没有大矛盾,但相互怒视、骂骂咧咧的不在少数。尤其是二三十游侠儿、恶少年,在场上到处乱窜,乱麻似的。
马钧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朝廷征兵宁愿要良家子、农夫猎户都不征这些勇武更胜一筹的游侠儿,感情一个个都是刺头啊!杜典也知道丢人了,握着环首刀满脸尴尬,要不是马钧在身前,早就上去揍人了。
马钧见状直蹙眉。
“阿钧,先编练什伍吧?这样乱哄哄的成何体统,跟一群鸭子一样!”鞠义见马钧脸色阴沉,显然是颇为不悦,上前劝说道。
马钧闻言展颜一笑,然后摇摇头,说道:“今日张君、杜君或亲自参与或派遣壮勇,韦氏也赠了钱粮,可能还会有其他人过来,先不慌编练什伍,还是先把诸君聚集起来再说吧。”
…………
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汉书·律历志上》
“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作者不过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三百石.”――荀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