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流扛着枪,已经在这栋建筑楼顶站了许久了。
这间域里一共有四条街道,而这四条街道就交接在姬流所在位置不远处,那座宽阔的广场上。
而从姬流的位置看去,广场正中央有一颗枫树。
枫树巨大无比,茂盛的枝叶近乎遮盖了半个广场,每当有风吹过,满天枫叶飞扬,将半边天空染成了红色,宛若画中一般。
而这枫树最为粗壮的枝干上,青铜秋千高高垂下,锁链在风中叮叮当当,像是风铃般清脆。秋千在枫叶雨中轻轻摇摆,露出了秋千上坐着的女人。
女人很美。
美到足矣让人忽略她身后那颗枫树。
女人一头青丝并未仔细打理,只是随意的在脑后挽成发髻。她穿着淡青色的襦裙,对襟上绣着浅色火焰的花纹,握住秋千锁链的柔荑白得近乎透明,不经意间露于裙外的是一对青色的绣花鞋,鞋上绣着白色的曼陀罗华。
女人随着秋千的摇摆,嘴里还轻声哼唱着什么,那声音清脆悦耳,如若天籁。
而姬流就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秋千上的女人。
就此过了十余分钟,女人像是有些厌倦般跳下了秋千,也停止了口中轻轻哼唱的歌谣。
接着女人身上本就冲天的气息变得更加汹涌澎湃,她遥遥看向房顶的姬流,轻笑着开口道:“不下来叙叙旧吗?”
声音不大,却穿透了距离钻进了姬流的耳中,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我是该叫你刘璃,还是该叫你……旱魃?”
女人听到姬流的话,没有选择回答,而是掩嘴轻笑道:“你觉得呢?”
姬流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为什么还要过来?”姬流又问道,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着一丝颤抖。
“因为有些事,我必须要做。”旱魃深深的看了一眼姬流,轻轻地说道。
“就像十八年前一样吗?”姬流听到她的回答,竟是少有的轻笑了一声:“故意选在东洲越界,是觉得害得我还不够惨吗?”
“我失去了一切,因为我曾经相信过你。”姬流从那房顶上一跃而下,跨越了大半个广场的距离,直接重重的落在了离枫树不远的地面上。
“因为你,我舍弃了那个曾经令整个姬家都感到骄傲的名字,从十八年前的那一天过后,姬无垠就死了。”姬流一双眼眸冷冷的看着旱魃,面无表情的脸上并未显现出情绪,他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了,我只是想问你,你曾经说过的那些话,难道全都是假的吗?”
“是真是假,难道你真的没有答案吗?”旱魃并没有选择回答。
姬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也许,我也不知道。”旱魃也摇了摇头。
姬流将长枪竖在自己身侧,体内气息隐隐翻滚着,他看向旱魃道:“或许打上一打,就会知道了。”
“你不是我的对手。”旱魃答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姬流笑了笑。
说完,剧烈的威压从姬流体内喷涌而出,这威压几乎是寻圣者所能达到的极限。
巅峰寻真境!
这便是姬流整整十八年沉淀下来的底蕴,接着他体表开始浮现出漆黑色的火焰,这火焰深沉如墨,却又炽烈无比。
见到这漆黑火焰向着自己蔓延而来,旱魃脚下瞬间燃烧起了青色的荒火,这荒火像是一座坚固的城墙,将那漆黑火焰阻挡在外。
“为什么还不动手,你是在怜悯我吗?”姬流一步踏出,那漆黑火焰燃烧得愈加旺盛,铺天盖地般向旱魃涌去。
“唉。”旱魃轻声叹息,单手朝前一挥,那满天的漆黑火焰直接被她撕开,缓缓消散在空气中,接着她往后轻轻退了一步,连脚下燃烧的荒火也熄灭了,她幽幽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开口道:“我今天过来,是有些话想跟你说。十八年了,我才勉强达到这可以说真话的境界。”
“你说……什么?”姬流的脸上出现了困惑的表情,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其实他并没有如同自己想象的那般憎恨眼前的女子。
就像现在他给旱魃留出了足够解释的时间一般。
“但你也要让我看到,你拥有足以听到真话的力量。”旱魃这样说着,忽的往后一指点出,青葱玉指上燃烧着荒火,穿透空间点在了某处:“在此之前,我先解决掉一些小麻烦。”
随着旱魃一指点出,某处虚空中隐隐传来了一声闷哼,接着旱魃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个伪圣,还真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而在姬流眼中,他看到间域通往‘鸿濛’的‘结’在旱魃这一指之下碎裂了,此处间域与‘鸿濛’的连接彻底断开,整个间域都在这一指之下颤抖了起来。
“我已经破坏了鸿濛界的‘结’,通道不会形成了。在此之前,让我看看阔别十八年之后的你,达到了什么层次。”
旱魃扭过头来,又一指点向神情复杂的姬流。
*****
漆黑的火焰化作参天巨蟒,向某处绞杀而去,巨大的声响就连相隔甚远的南寻与白石溪也听的一清二楚。
就连那绿眼鬼族与天空中的犼七也停下了动作,一同看向了那声响传来的方向。
此时的犼七看上去并不像先前那般游刃有余。身上的黑袍已经被撕碎,露出了里面黑色皮毛制成的短袄,而此刻两袖中露出的兽爪也只有常人手掌般大小,其中一只上还有这一条长长的,滴沥着鲜血的伤口。
白石溪则是浑身血色花纹变成了紫色,就连一对黑色的眼眸此刻也变成了浓郁的紫色,这些花纹甚至还延伸到了他手中紧握的苗刀上,刀身随着他的呼吸而颤抖,发出心跳般的轰鸣声。
而地面上的南寻则是成功斩下了那绿眼鬼族的一只手臂,后者看上去已是强弩之末。
“刚刚那是什么……”夏霏霏在南寻身后小声问道。
“那是流叔的招式,看上去流叔应该和那道最强的气息交手了。”南寻并未因为对手失去了一只手臂而放松警惕,他虽然在向夏霏霏解释,视线却依旧锁定在绿眼鬼族身上。
“流叔……”夏霏霏说出了这个熟悉的称呼,她的脑海中浮现了几次去南寻家中时,遇到的那个虽然冷着脸,但对她很是热情的男人。
而就在空中与地面的战斗都陷入僵持时,天边那由黑色火焰化作的巨蟒忽的消散了,接着更强的威压从那里爆发,满天都是逸散的苍白色火焰,而那火焰爆发的中心,一朵苍白色的莲花悄然绽放。
“那是……”
南寻眯起了眼,他还从未看到过这种苍白色的火焰,但那爆发的威压依旧是他熟悉的气息,只是这气息在此时强大得有些陌生。
“噢?又是一道寻真境顶峰的气息,人族可真是人才辈出。”犼七阴森的眼神锁定在白石溪身上,语调阴阳怪气:“只可惜,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只怕你的这句话,成不了现实了。”白石溪盯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整整一个境界的异族,冷笑着说道:“你先再吃我一招。”
“就连你那七招中的最后一招,也只是能在我的爪子上留下一道伤口,其它招数已经没有再出现的必要了。”犼七不屑地摇头道。
但白石溪嘴角却勾了勾,轻声道:“谁告诉你,那七招就是我最强的招数了?”
白石溪身上那些妖异的紫色花纹忽然开始变淡,瞬息间就消失在了他的体表,但犼七可以明显感觉到,本就已经处在寻真境顶峰的白石溪,体内的气息强度还在攀升,甚至要像肉身寻圣者一样,在体表形成‘气’!
“印体双修?!”犼七脸色有些变了,白石溪不算壮硕的身影在它眼中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没错,那么接招吧。”白石溪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他单手反手持刀放于身后,身形下沉,两腿分立,身体微侧,以无刀的一面对向犼七。
“破军。”
随着这两个字出口,犼七眼中白石溪的身形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它仿佛看到了铺天盖地,无穷无尽的士兵身影,这些士兵浑身染血,手持兵器,身着铠甲,吼声直冲云霄,他们高举手中的兵刃,向犼七扑来。
“既然如此,那我也得加把劲,争取把你也解决了。”南寻看到天空中的白石溪已经使出了压箱底的招式,就这样对着绿眼鬼族说道。
而绿眼鬼族没有回答,他先前就已经因为自己的大意,失去了一只手臂,虽然混元境的肉身寻圣者可以断肢重生,但那毕竟是一项消耗不小的能力,对肉身寻圣者来说不算好事。
所以在听到南寻的话以后,绿眼鬼族也全神贯注地看着南寻,预防着他的下一招。
但就是此时,天边那满天燃烧的苍白色火焰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从那个方向传来了一个女人天籁般的嗓音。
“犼七,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