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漫步着孤男寡女,远处的山峦逐渐清晰在二人的视线中,这魔鬼岭这一刻寂静的像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似的。
鸦雀无声,偶有两人脚踏大地残落着枯枝的细碎响声。
峰那头,任十三耐不住性子一味的在左右踱步不止。他当然希望活着的是锦玖,锦玖是他看着长大的师弟。而欧阳素谷这些年似是有意将胡柒保护的太好。
“师父,又一夜过去了,这…”
欧阳素谷微疲的抬了抬眼,“不错,看来两人都还活着。”魔鬼岭的一处暗洞里,欧阳素谷养了一只心爱的神鹰名唤作玄铃,若山上的一行人皆死,这神鹰闻不到半点活人气息,自然会飞到山脚下来报信。
只是已几昼几夜过去,玄铃的身影迟迟未现。“看来是要再给他们两人派点麻烦送去了。”任十三会意,“徒弟这就去安排。”
向来受蛇嗜之刑的,都是触犯了欧阳素谷大忌的杀手们。若说他心肠有多狠辣与阴险,常人向来有谁会心爱蛇蚁。
可欧阳素谷却从来视这些凶猛的毒害为宝贝,不轻易将它们示出。
两人越走越远,正准备趁彼此不察时都自尽而去。偶听得远处传来幽幽地竹笛声,正诧异间,听得一阵“滋滋”得声音窜入耳中,听得人全身发麻。
不自觉绷紧了神经,四处张望着。
“阿玖,你看…”
锦玖抬眼间,已铺天盖地的千百条银蛇动作极快的从地面上树枝上和山坡上爬来,一时间两人被包围的紧成一团。
“我只是杀光了豹群,却不知道魔鬼岭果然是魔鬼岭,怎么会就轻易翻过去。”锦玖倒吸了一口凉气。
斩不完,砍不尽。
任十三暗自在不远处的高台上眺望着已一气呵成的两人。“师父,与我所料得一模一样。”欧阳素谷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骤然阴沉起来,“能全然无损的闯过魔鬼岭,却败在了一个情字上,当真是无用,还不如杀了。”
“那师父,可要徒儿动手?”
欧阳素谷思忖片刻,再度邪笑起来。“有法子了。”
……
蛇群密密麻麻,眼看要将周围一切都吞噬。锦玖情急之下跃起朝着大火不息的火林里奔去。
“阿玖!!”
锦玖此去,定会被大火围困烧成灰烬。他活生生用自己的躯体,引走了所有的危险。她不敢动弹,前方是大火。
再多迈出几步,她定会死。
阿玖已消失在火海中不知去向,箫筠绝望的一遍又一遍嘶喊着他的名字,她眼前分明是看见了那年在阳羡,父亲母亲坐上囚车远去的场景。
她眼前分明是看见了她的妹妹,看见了蕊茵与她在蓝府绝望分别时的场景。
她所爱的,她都得不到。
心中不寒而栗。
这时她摹然忘记了阿玖给予的一夜温情。老天啊,我什么错事都没有做,活在人间却一直在经受折磨。若真要如此,为何要带我来这世上。
老天,你这么做所为何来?
她的手紧紧攥着剑柄颤颤发抖,定在原地。只觉得心中有一阵天崩地裂,狂浪翻腾。“阿柒,你糊涂了。”欧阳素谷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箫筠瘫倒在地,眼中再无半分温度。“师父,您这场考验,不止是魔鬼岭的重重关卡吧?”欧阳素谷狂妄的长笑着,“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只在事后才能觉悟。”
她冷笑一阵,在嘲讽自己的愚蠢。“所以阿玖根本就是师父您指派来考验我的?”
他当即否认。“不,阿玖与你,是为师让你们二人相互考验彼此,可你们都输了。阿柒,要做一名杀手,最不该拥有的怕就是情。”
“有情在,你会心软,你会顾虑,你会痛苦。这些都无时无刻不在妨碍着你。”“师父考验的好,徒儿受教了。”
她又能如何,冷言地挣扎着站起身。“阿玖死了,是不是…”欧阳素谷从容的望着她,“恭喜你阿柒,你是这十人当中唯一的胜者。”
她冷冷笑着,可逐渐转喜为悲,心中凛然又万分失落。空气中弥散着被烧焦的气味,死寂突然充斥在了她周围。
箫筠轻颤着,手指向前方那一片火势渐弱的枯树林,乌黑的浓烟翻滚着。她实在不敢回想阿玖扑进这片火海中被吞噬时的画面。可越是不敢去想,越是铺遍回忆。
“是他,是他用自己的命换我的命…”转瞬便觉得眼前一抹黑,天旋地转间毫无知觉的晕睡过去。任十三匆匆忙忙的赶来,“师父…阿柒她…”
“阿玖怎么样了?”欧阳素谷皱眉道。
“救下来了。”任十三应道。“十三,带阿柒回去叫大夫看看,阿玖这孩子交给我。”
任十三不解,“师父为什么不让他死?这可不和规矩,师父一向都不心软的,为何这次…”欧阳素谷正蹲下身子扶起晕在原地的阿柒。
他转过脸去,阴沉沉的眸子抑制住疑惑不断的任十三,转而长叹一声,“阿柒这丫头这些年表现的虽出色,可她性子难驯化。这两天阿玖对她的所作所为,足够让她伤心一阵子了。留住阿玖,若有一日这丫头不听话了,阿玖便是人质,懂吗?”
任十三拨开云雾,心头微颤。“是,十三懂了。”他横抱起阿柒,轻轻跃起,让阿柒小心躺在马车里,独自驾着马车远去。
欧阳素谷独自盘腿坐在枯树下,静静等着。
过了一阵子阿玖从火堆渐渐消散的浓烟中踉跄走出,“师父,徒儿任务完成了。”欧阳素谷微微睁开眼,“不错,很好。”
他突然跳起,眼中光芒闪耀,从腰间拔出一把剑分秒间指向阿玖的喉咙。“阿玖,你可是对阿柒动了真情了?”
阿玖被这森然剑光惊到。
是,他不得不心底承认。从见她第一眼起就已心生慕意。他不得不承认,他难自禁的去搂她纤细的腰。他不得不承认,他心甘情愿为她杀光所有豹群。他不得不承认,阿柒的一颦一笑皆令他深陷。
他倾心阿柒冷漠时眼里的寒光,他倾心阿柒真心时眼里的柔软。这个女人他愿意付出倾注所有的保护欲。
可他师父,却叫他演这一出戏。奈何假戏真做,这出戏他演砸了。
“不,师父,我没有。”他失落道。欧阳素谷轻哼一声,将剑插回鞘中,沉声道,“别辜负了为师的良苦用心。”
“锦玖,多谢师父大恩救母亲一命。”他猛然跪地,用力的朝欧阳素谷叩了一头。他骗了阿柒,他母亲没有死。可除了这一点,其他都是真的。他母亲做了自己的人质,自己也去做了别人的人质。
只是在她母亲病危时,是欧阳素谷请了大夫救了他母亲一命。
不得不钦佩欧阳素谷,这狠心大胆的谋划。
任十三以为他懂他师父精心布的这一局,只是他并不知道他走后阿玖会醒来。局中局罢了,既笼络了任十三更忠心于自己,又多了一位人质在身边。
原本,皆是苦命人罢了。
“既然无情,那我便派阿柒凭她的姿色,做她该做的事了。你当下任务已完成,消失一阵子吧。”他有意念道。
阿玖风平浪静,暗自心绞,“但凭师父吩咐。”
永嘉暮蘅楼
陈四已经连着三日来酒楼了,只是每次来都不忘要多留意若芙两眼。暮蘅聪慧,眼一转就能猜到他什么心思。
“四哥,你就不怕四奶奶来把我这儿一把火给烧了?”她有意打趣道。陈四端坐着,手心微微发汗,“掌柜这说的哪里话,我又不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暮蘅眼尖,一眼看见了他藏着不愿露出的东西。“四哥好雅兴,今天竟肯带着它出来了?”陈四的腰间别着他最珍爱的虎丘曲笛,陈四脸一瞬间刹红,“那日…那日与若芙姑娘闲谈几句才知道她也酷爱雅乐,今日就想着在此吹奏几曲助兴。”
陈清河这文人,爱诗书,爱字画,爱雅乐。唯独不爱他那媳妇和家。仿佛天地才是家,仿佛他从未娶过媳妇。
“四哥既然如此有心,那我这就去叫若芙。”她转过身就冷下脸来愁容不散,进了后院的屋中,若芙的身子越来越重,她扶着腰坐在床榻前翻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棋谱。
“从前看父亲和霖兄下棋只觉得乏味,到如今自己投身进去了才知道,这围棋实在大有内涵。”她浅笑着,与暮蘅苦瓜似的脸照应着。
她夺过若芙手里的棋谱反叩在案上。“我问你,陈四是怎么回事?”若芙不解,“陈四,陈四怎么了?”
……
若芙长大了嘴巴,对暮蘅的疑惑表示惊奇。她握紧了暮蘅的手,“你怎么能这么想…”“陈四虽家大规矩多,可他只是个秀才而已,谈不上家世显赫。那支班笛他可从来不愿示人,只是有幸才听他偶尔站在河边吹一两小曲。”
“你杨若芙多大的面子啊,足以叫他亲自带着心爱的物件来见你。这几日酒楼的门槛都快被他踏破了。”暮蘅的话已很明确,若芙拼命摇着头,以极力撇清与他的关系。
“陈四那个嚣张跋扈的媳妇和整天发疯癫病症的老娘可都是永嘉镇上人人见了心里惧怕三分的。我可劝你早些将自己择出来,否则这就是个沼泽地,非陷死在其中不可。”
陈四生在这其中,才是最可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