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来时,一束光照进眼中,除了臂膀上的伤口暗暗作痛,身体倒是很自在,精神养活了。
奇怪的是,魏尹与樊狄都在屋外守着。
“你们…?”
司泓疑惑不解。“爷,您实在是胆子太大了。怎么能一个人就出来,好歹您知会属下一声,可把我们担心坏了。”魏尹急忙抱怨道。
柴夫在一旁应和道,“要不是看见您昨日换下来的湿衣服里的腰牌,如论如何也猜不到您是弘王殿下。我只是个草民,您是王爷。这…这让人实在心慌。我连忙下山去您府上将这二位军爷请来了。”
司泓淡笑一声,以示感谢。
“若芙呢?怎不见她?”
柴夫与魏尹面面相觑。“我一早去城中请二位军爷,回来时这姑娘就已经不在了。”
……
他脸色黯然。
翻过丘芸峰,若芙倘着一艘船一路西向。在这青山碧水间,一位佳人立于船头,眸光流转不知归处。只是好在孕中月份尚不长,还未多显怀。“船夫大哥,您这船能行到何处?”
船夫卖力的划着桨,得空了才顺口应了一声。“过了前头的江,姑娘上了岸一路南行就是永嘉了。”若芙若有所思,半晌又问,“那若是去秦郡,该怎么走?”
“你要去秦郡,也得有那身份啊。现在可不是三十年前两国交好,那交界的城墙边可都是官兵森严。你想去,就算有银子,那也过不去。”
罢了,虽不知是何处。但总归,不是杭州了。
杭州弘王府
他明白了,若芙不告而别了。
怎么能这样狠心,弃下自己带着孩子一走了之。司泓面露悟色,“幽幽九州,我要去哪儿找你…”多么痛心又无力。
他的脸色无比难看。
“好,你走。可我还是要找到你。曾经我也等过你十多年,如今我还怕什么。”他的心被梗住,无奈地苦笑着。
为什么,最终还是留不住你。
真的无助万千。
“爷,是不是那日六公主来府中说了什么。”魏尹不解的问道。
是了,一定是静愉。
他飞快跳上马,两腿一夹在马屁股上重重一击。这马就嘶吼一声飞快地奔了老远。
“你逼她做什么了?”司泓用力踢开屋门,未见他的人影却已被他震怒的吼声惊到。
是皇宫中的太医,见了司泓当即跪倒在地。
静愉满面得意地端坐着,丝毫不被他的震怒而影响。“我在问你,你逼她做什么了?”静愉转而无辜地看向他,“宫中的太医刚来诊过脉,我有孕了。”
待太医诺诺走后,他再也忍耐不下去。
司泓一把推翻桌上的茶盏。“你有孕,她呢?你忍心赶走她一个有孕的弱女子?”她眼中露出决然的光芒,“我是陵罗的公主,且是你的正妻。只是你身边一个无名无份的女人,我如何动不得?”
以若芙的心高气傲,想来静愉定是讽刺的酸话没有少说吧。这个傻女人,何曾几时能多听听自己的话,而非总为别人所动。
“如今这乱世,贼盗满地。她一介女子,孤身一人在这世间游走。你可知这一路的艰辛,如若遇上强盗遇上淫贼…她…”
“蒙蔷,你当真不害怕吗?”
他心乱如麻,越是细想越是害怕。“好了司泓,她既已走,你何必再多为她忧愁。再说若她真福大命大…”她走近了司泓。却不想司泓一声怒喝,蓦然间转身一抽袖。“走开!!”
“你老实告诉我,杨若芙她去了何处。否则你可信我一举造反?陛下与蒙蔷你虽为兄妹,可有几分情意在?到时可不要怪陛下株连,大家都不要活了!”司泓随手抓起手边她的胭脂翡翠妆盒就扔了出去,哐当一声砸在了门外院中。
永嘉城
上了岸,码头边就已足够热闹。光是沿街一路叫卖的摊贩就香气弥漫。刚出蒸笼的肉包子,荷叶包着香而甜糯的豆沙年糕,三五成群的孩童围在摊前嬉笑的画糖人……
不远处倒是有家没什么生意却一眼吸引足了若芙目光的客栈。只是因为,这客栈的名字她熟悉的险些泪夺目而出。
暮蘅楼。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提断肠句。
秦暮蘅,她怎会在陵罗。
这便是折花入鬓的俏佳人,是若芙豆蔻年华里最挂怀的岁月中沉淀的回忆。她温柔入骨,一颦一笑都令若芙嗟叹。
是怎样的岁月能让她这般处事不惊,娓娓动人。这熟悉感骤升,她坚信世上再无第二人当叫暮蘅。处在这闹市中,却没什么生意。
这份清静,她不信会有错。
门前一棵苍老却挺直的大树下,她从容瞥向堂中。她一如从前,不沾半分俗气,只用一节白纱绾头,正低垂着长睫在账台前细心拨弄着算盘。是她……
天无绝人之路,真的是她。
夕阳已西下,似是有灵性一般。一抹斜阳照在暮蘅面庞上,她轻轻抬眼有些细微地无奈。再不经意地流转到树下。
“姑娘,是要用膳还是住店?”她抬起一只纤手挡在眼皮上遮挡着温柔的夕阳,好认清门前亭亭而立的女客人。
“秦暮蘅,你装不认得我了是不是?”若芙没好气的扑哧笑道。暮蘅轻皱起眉头细看了许久,双脚不自然的就挪步到了店门口。
她那双翦水秋瞳蓦地显出一丝凌乱,紧接着一瞬间瞪得几乎要掉下来。“若芙!!”
“好你个女娃儿,这么多年也不晓得给我通个信噻!”熟悉的巴蜀乡音带着若芙坐上天中彩色的云飞回好几年前的故里。
……
两双聪慧的眼睛惊喜地对视了许久。
暮蘅一早将店门轻关上。“今晚谁都别推托,生意我也不愿做了,好好讲一讲大家的故事。”
一坛酒,一对仙子。
秦暮蘅前年就嫁到了陵罗的这个小县城中,夫君莫霄是镖师,常年在外走镖。
她留在城中经营着一家酒楼,维持生计。
若芙忍不住逸着笑,“暮蘅,你真是越长大越美了。”暮蘅伸出她嫩白似水葱的手指轻抚着若芙的脸颊,“你倒是变了。从前像杨伯父,都说你是假小子,如今和伯母越发的像,发落的这样出挑。”
“倒是你啊,当年霖哥那样喜欢你,可你就是不愿搭理他。害得他总来讨好我,希望我为他多在你耳边美言几句呐……”
两个人笑着笑着就好似倦了,良久,“你为什么不问我,不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暮蘅有灵性的眸子垂了下去,淡笑道,“就像你也没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一样。”
一口酒咽下喉咙,若芙地心猛着颤抖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都被扯起,于是种种的委屈与痛苦都翻腾起来。
“暮蘅,我……”她一下扑倒在暮蘅怀中,大哭不止。她也不知道自己哆哆嗦嗦带着抽泣地倾诉能否让暮蘅明白,她家破人亡,她流离失所,她被迫去了杭州…
暮蘅连忙端走桌上这坛酒。
“你为什么不早些说?有身孕的人还喝酒,好在只喝了几口。你这丫头,还真是不要命啊!”
她讲述完这一切,两只眼睛已像一对红宝石一样晶晶亮。“若这些苦难都经受不住,又怎可以做我的孩儿…”
暮蘅哀怜的望着她。
“那,你就抛下那个男人…不…你就抛下司泓自己走了?”暮蘅难以置信的追问着。
她抚着怀中若芙的长发。
片刻,“罢了,什么都别想了。有我在,我还开着这家店,我来养你们。”她静静安抚着若芙跳动不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