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堂——
给谢老夫人请安时,葛氏就把自己的打算给谢老夫人说了。
谢老夫人听了,倒是颇感意外,婧姐儿连女红都不利索?
想到已去世的虚元大师,谢老夫人眉头微蹙,她实在是想不通虚元大师为什么不请人教教婧姐儿?不善女红可不是件小事!
看着谢老夫人的神情,夕婧红着一张脸默默地坐在下首,不就是女红嘛,她定能学会的,不会叫谢家抹黑。
谢老夫人没有拒绝的理由,她谢家的嫡女可不能因为不善女红叫外人嫌弃了,没得再牵连府上其他姑娘,尤其是将要出阁的妍姐儿。
所以,女红,婧姐儿必须学!
“依我看,婧姐儿要学的东西多,宁西侯府就暂时别去了。”
“可是婆母,这昭宁县主的生辰宴大嫂不带婧姐儿去怕会显得不大自在啊。”葛氏还没说话,坐在一旁的慕氏倒是很快开口。
女孩儿的生辰宴,自然是要请一些玩得好的小姐妹,一般去贺喜的夫人们也都会带上自家女儿给寿星作陪,若是长辈不带小辈只身前去,总是过于严肃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必须的事,来往的人家里,哪儿能都恰有合适的小辈呢?
葛氏看着出头的慕氏,神情渐渐变得不屑,慕氏打的什么主意她自然是门清的,娴姐儿也快及笄了,要是娴姐儿能去,再叫各府夫人相看一番,指不定就能嫁到高门大户去,那可不就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谢家底蕴不深,是因为出了谢允尧这个状元郎和谢长昊这个探花郎,这才在京城有了一席之地,能和宁西侯府孟家那等的勋贵人家来往,都是因着谢老夫人和宁西侯老夫人两位老姐妹的交情。
总而言之,谢家在权贵遍地的京城,委实算不得什么,哪怕在宫中有柔昭仪,那也不看看柔昭仪的位份多久没动过了?连儿子都被送去北沧国当质子去了。
要是以前,谢老夫人二话不说就给拒绝了,可是这一次,她犹豫了,娴姐儿到了说亲的年纪,人也长得标致,要是能去宁西侯府的宴会上露露脸,以谢夕娴的出身,自不必想那些勋贵公子,不过是借着宴会让外头夫人们知道他们谢府还有这样一位姑娘,明年及笄后也好说亲不是?
“......”良久,谢老夫人才开口,“长昊媳妇,你带着娴姐儿......和婧姐儿去吧。”
婧姐儿已经回府的消息是公开的,宁西侯府办的生辰宴,要是带了娴姐儿却不带婧姐儿,那这不明摆着告诉外人,她谢家长房嫡长女见不得人吗?
......
知道谢夕娴也要去宁西侯府,孙娘子教的更卖力了,总不能叫长房嫡女被三房嫡女给比下去了吧?
她是知道的,虽然娘娘和谢三爷是双生兄妹,但娘娘其实更粘谢大爷一些,这或许就是兄长带来的安全感吧?
和娘娘同龄的谢三爷好玩,是个爱惹祸的,显然给不了娘娘安全感。
夕婧学的浑身酸痛,却不抱怨,她要是去参加宁西侯府宴席的时候失礼,别说谢府的面子过不去,她都嫌丢人。
......
华然院——
“女儿给母亲请安。”
“外头日头大,婉姐儿怎么这个时辰来了?”葛氏放下手中的绣棚,这是一会儿教夕婧女红要用到的。
“母亲,女儿有个不情之请,望母亲应允。”谢夕婉跪下,言辞恳切,“女儿听闻母亲要教五妹妹女红,女儿厚颜,也想请母亲赐教。”
“......婉姐儿。”葛氏的神情微微严肃,“你先起来。”
“是。”
“来人,摆琴!”
葛氏吩咐,很快,谢夕婉面前便多了一架琴。
“你之前说你在练《双荷蝶》,弹弹?”虽是询问,语气却不容置疑。
“女儿遵命。”谢夕婉不知道葛氏是什么意思,但也只能手抚琴,开始弹奏,可不知是害怕还是什么,竟接连弹错了几个音。
“女儿琴艺不精,污了母亲耳朵,母亲恕罪。”一曲弹完,谢夕婉面带惧色下跪请罪。
“不必惊慌,人无完人,只要你肯学,就是好的,起来吧。”
“你向我学女红,不怕到时坏了手不好练琴?”
“女儿不怕。”
葛氏微微一笑,语气温和的说着,“好!你要向我学女红,只管在这儿呆着,一会儿你五妹妹就来了,你们姐妹一起吧。”
“是,女儿多谢母亲。”见葛氏答应教她女红,谢夕婉还惊讶了一下,她其实以为母亲会拒绝的,还想好了离开的说辞,免得让自己特别尴尬,不过现在母亲答应了,自然是件好事。
很快,夕婧就来了,今天天阴着,夕婧就在院子里练了一下午的站姿和坐姿,现在浑身酸痛,不过,还能撑得住。
“娘。”
“五妹妹。”
“四姐姐。”
相互打了招呼,夕婧很是诧异谢夕婉为什么会在这儿……
“五妹妹,我听闻母亲要教妹妹女红,便厚颜前来想让母亲也指点一番。”谢夕婉解释道。
府里是请了绣娘来教小姐们女红的,不过十岁之后再去学便不成样子了,是要落得一个不善女红的名声的,她女红不算好,也不敢再去找绣娘,素日里就去请教谢夕姝,可是谢夕姝也是庶女,三婶娘管庶出子女比母亲还管得严,她们也不能常见。这次得知母亲要亲自教刚回府五妹妹女红,她便想借着这个机会来求一求,不想母亲居然真的答应了。
但,只怕,五妹妹会误会啊......
“原来是这样。”夕婧淡淡的说了一句,她感觉有些闷闷的,又是不服气:娘是她的娘,谢夕婉又不是娘的亲生女儿,凭什么也要教她啊?
想完,夕婧又暗暗自嘲,她这是在干什么?耍小孩子脾气吗?前世都是要成年的人了,现在居然和孩子一般幼稚?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自我矛盾了一番,夕婧在心里埋怨自己,却忘了现在的她不过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
“好了,时间不早了,开始吧。”说着,葛氏拿起绣线,“你们姐妹俩选线,三个色,把针引上。”
看着两个女孩,葛氏的心绪有些不稳,其实,她不是很在意婉姐儿本身女红如何,可是婉姐儿打小就是养在华然院的,女儿家女红不好,日后难说亲,到时不都是她这个嫡母的错?说她打压庶女呢!
她之前瞧着婉姐儿和三房的姝姐儿来往,讨教女红,也没多放在心上,如今人都求到她这儿了,又连带着婧儿的事,不教就不合适了。
到底,她也养了婉姐儿这么些年,婉姐儿也是个知趣的,只要她一直安安分分,她不介意对这个庶女照拂一二,日后替她说一门好亲事。
“婧儿,你用这方珊瑚色的,婉姐儿,你就用这方秋香色的。”
“婉姐儿,你先用直针绣一朵菊我看看,婧儿,仔细看婉姐儿如何绣的。”
谢夕婉应言开始绣。
“婧儿,你看婉姐儿下针,不要犹豫,一犹豫针就偏了。”
“从下面拿针时千万要小心,别扎着手了。”
“用直针绣时,运针的方向要一致。”
……
谢夕婉绣的速度不慢,不过一刻钟,就绣好了一朵菊花。
“婧儿,可看懂用直针怎么绣了?”葛氏问。
“嗯。”夕婧应道,葛氏说直针算是苏绣里一种简单的绣法,的确不算难懂。
“那你来试试,就绣一瓣桃花瓣如何?婉姐儿,这一小堆线,你按色分好。”
“好。”夕婧拿起针开始绣,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就绣了一小片,看着像是花瓣。这边,谢夕婉也把线分好了。
“婧儿,你这边线偏了,这儿的线不均匀,就显得颜色深浅不对。”
夕婧绣的花瓣不算好看,但葛氏没有说重话,慢慢来吧……
“来,婧儿,刚才婉姐儿已经分好了线,这一小堆是你的,看见婉姐儿分的没?照着分吧!”
夕婧又去分线。
“五妹妹,这根是墨色的,不能放在那儿。”夕婧正要拿墨色的线放在墨灰色那处,谢夕婉看见了,不由得出声。
“哦。”夕婧讪讪的收回手,将墨色的线放到它应有的位置。
夕婧其实一开始心里怪不舒服的,没想到谢夕婉不顾她的面子直接指了错处,不过前世这样的事多了去了,她倒也没放在心上。
而葛氏见女儿面色如常,也没多说什么,毕竟是夕婧放错了线。
谢夕婉出声就后悔了,暗骂自己没脑子,就这么直接下了五妹妹的面子。
忐忑的待了一会儿,却见葛氏和夕婧都没有责备她的意思,不由得松了口气。
……
“刘妈妈,你说,婧儿该怎么办啊?她好多都不会。”待夕婧和谢夕婉都离开了,四下没有他人,葛氏颇为惆怅地道。
“夫人,五小姐还小,总能慢慢学的。”刘妈妈接话。
“都快十岁了,哪里小了?”葛氏打断她,“你别说这有的没的,我就是心急,虚元大师竟就让她这么长大?什么也不教?”
“这,许是虚元大师顾不上?”刘妈妈犹豫。
“哪里顾不上了?婧儿可是——哎呀,愁死了。”葛氏说着,一下子歪倒在坐榻上。
看着突然没了规矩的葛氏,刘妈妈暗暗好笑,夫人自做了谢家的当家主母,那是端庄的不能再端庄了,以前的活泼性子都给压住了,难得见这样洒脱不顾规矩的时候呢!
……
回到婧苑,夕婧没有歇气,直接让平鸢拿了女红的物什来做,烛光微微摇曳,夕婧手中的针一起一落。
……
“小姐,不若明日再绣吧,仔细伤了眼睛。”已经亥时了,平鸢委实不敢让夕婧再绣下去了,不由得出声提醒。
“是啊,小姐,奴婢帮小姐收好,明日再绣?”紫鸢也劝道。
“好。”夕婧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手帕上的几瓣花瓣,心里有些高兴,这个把时辰练下来,到最后绣的也还算有模有样。
……
翌日去慈安堂请安时,谢老夫人特意叫了品绣坊的娘子早早过府,来给夕婧和谢夕娴做两身去宁西侯府赴宴穿的衣裳。
还有三日,衣裳倒是来得及做新的。
“两位小姐瞧瞧,喜欢哪匹?”品绣坊的娘子一边热情地问着,一边又宣扬其自家铺子上的布匹,“这几匹交织绫都是坊里的新货,紧着两位小姐选呢!这雪缎的颜色也是不赖,摸着很是舒服,还有这个花样,可是京中头一份呢……”
品绣坊的娘子说的天花乱坠,可是夕婧却一点儿也听不懂她说的什么交织绫和雪缎,她看了看,只觉得有一匹颜色像是淡红色偏一点橘色的料子很是好看,上面绣的应该是杜鹃花。
“祖母,孙女选好了,就要这匹酡颜色的。”谢夕娴指着夕婧看的那一匹料子。
“哎呦,小姐您可真会选,这匹酡颜色的交织绫可就独独这一匹呢!”
原来那是叫酡颜色的……
“婧姐儿,你呢?你想要哪匹?”谢老夫人笑着问到。
夕婧看着料子有些愣神,一时没有回答谢老夫人,倒是叫众人以为她是很想要那匹酡颜色的交织绫。
见状,谢夕娴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不过她没有说什么,就只是绷着一张脸,盯着夕婧。
“婧姐儿想要这匹?”谢老夫人问到,语气倒是听不出什么情绪。
“啊?不,不是,这不是二姐姐看上的吗?”夕婧回神,声音染着慌乱,谢夕娴喜欢这匹,又是先开口的,她怎好要了去?
“五妹妹若喜欢,便给你,我另挑就是。”谢夕娴说到,可是语气却是不甘不愿,她盯着夕婧,目光中带着恼恨,都是谢家的嫡房嫡女,谢夕婧凭什么就要抢她看上的料子啊……
“不,不用,这匹是二姐姐先选的,我要……我就要这匹吧!”夕婧立刻指了指一旁的一匹水蓝色的料子,她可不想和谢夕娴抢。
“这雪缎颜色好,婧儿肤白,这浅色的料子压的住。”葛氏笑着开口,倒是缓和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氛。
“既如此,劳烦娘子去安排吧,三日后谢府就要衣裳。”谢老夫人抿了口茶,缓缓道。
品绣坊的娘子闻言,忙笑着应了,又给夕婧和谢夕娴量身段,连连保证三日后衣裳就能到谢府。
……
“婧儿,你为何不选了那匹酡颜色的交织绫?”
“那是二姐姐先选的,女儿怎好夺人所好?”
“你倒是……不过怎的不选个交织绫?偏要选了做工次一点的雪缎?”
“……”夕婧沉默,她怎么知道什么是交织绫,什么是雪缎?那匹酡颜色的料子被谢夕娴先选了,她也就是见那匹水蓝色的料子合她心意才选的而已……
“也罢,为娘瞧着那雪缎的颜色和花样都是极为别致的,你去参加宴席,也不好比过主人家,酡颜色到底艳了些,我再让人送两匹交织绫到婧苑,你是谢家的长房嫡女,不必委曲了自己。”
“是,女儿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