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瑾眼前的,只是座方圆不足一亩的小院,院子周围是用土墙围起来的,而那土墙破破烂烂,简直与他前世农村里的一些院墙一样。
而院子里仅有两个紧邻的小木屋,屋外土地上有一株高二三十米的古树,那古树的根须有部分自地表凸起,仿佛一条条破土而出的蛟龙,树干之粗更是须得三、四人才能合抱,古树凛凛而立,枝叶繁茂,竟是毫不为寒风所动。
姜瑾自刚才那豪奢、大气的宅院突然走进这样一个可称寒碜的院子来,不禁呆了一呆,他眼睛到处打量了片刻,旋即瞧着那雄伟的古树,喃喃道,“看起来这里最有价值的竟是这棵树,也不知这是什么树呐?”
他嘴中如此说着,却再也不瞧古树一眼,径直走向了一间木屋。他随手去推木门,那门竟然应声而开,姜瑾又是一愣,旋即嘴角微翘,自语道,“有趣,有趣!”
屋内是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桌子,除此之外竟似乎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地面黝黑,地质像是石头,却不知是那石头本就是黑的,还是后来变成这样的。
姜瑾眼睛睁的又大又圆,他脚下虽轻却极快,不消片刻就把屋内到处翻找了一片,只是除了找出一只黑漆漆的烟斗,就再也没别的东西了。
那烟斗被人随手扔在木质的床头,而且烟斗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积灰都已黏在了烟斗上,显然是很多年没用过了。姜瑾研究了烟斗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奈的把它放回了原处。
“这哪里是黄蜈蚣的屋子,这简直就是一个乡下老烟鬼的屋子!”姜瑾咬牙抱怨了一声,终于还是起身,离开了。
他走进另一间木屋,里面却是个书房,房间内整整齐齐摆放着两个书架,居中是一个书桌、一张椅子,一面窗子迎着阳光打开,姜瑾一走进这里,顿觉视野一亮,这简陋的书房跟那卧室一比,简直就跟天堂一样了。
书桌上散乱的扔着一沓纸,多数是空的,只有最上面十几张有字,姜瑾俯下身子去看,第一张纸上写的都是些人名,上面多数名字已被划掉,只剩下十来个,而其中赫然有“宋让”、“宋滢”。
姜瑾心里怦怦直跳,额头不知不觉冒出了汗,低声自语,“这纸上少说也有一百多个名字,这些人......”
直到这一刻,他才深刻意识到,他所处的再也不是原来的世界了。这个世界,杀人与被杀只怕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个人死了,恐怕也只有他最亲近的人才会感到惋惜和悲痛。
而姜瑾,他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最亲近的人了,而他此时所为,恐怕足以令黄蜈蚣杀他一百次了!
想到此处,姜瑾更是浑身冒汗,他突然觉得不冷了,头脑也更清醒了,而他手下虽然有些颤抖,动作却比刚才还要更快!
第二张纸上俱都是一些姜瑾不熟悉的药名、药方,姜瑾只扫了一眼就不去看了,再往后,有些纸张上甚至记着些武功招式,更多的则是各种江湖人士的信息。
这些纸都是被他看一眼就过了,直到有字的纸快要翻完了,他动作忽然顿住,眼睛死死盯着一张纸,口中一字字道,“杨,淑,真!”
那纸上记录的赫然正是黄蜈蚣提到的“淑真”,而这人果然是黄蜈蚣的徒弟,这师父搜查徒弟的过往、行踪、武功底细倒真是奇怪。
不过姜瑾却顾不得去想这点,他目光死死盯着纸上一个手绘的人面画,脑海中已经掀起了一阵阵风暴,一片片尘封的记忆浮现在他心头,那全是跟杨淑真有关的记忆。
良久,姜瑾深深吐出一口气,嘴角挂着一抹苦笑,摇头叹息,“唉!姜瑾啊姜瑾,你死的可真是有些冤枉,连我,都有些替你惋惜了。”
这个姜瑾自然是原本的姜瑾了,他从这些记忆中算是知道了原来的姜瑾赤身裸体死在鬼嚎山上的来龙去脉,这其中的曲折、误会以及冤枉,委实堪称精彩,但这些却是后话,与他目前处境干系不大。
不过姜瑾也并非毫无收获,他已得知杨淑真是重伤下山的,她虽然击倒了原来的姜瑾,但自己的命也去了大半,甚至,姜瑾觉得以杨淑真当时重伤垂死的状态,说不定此刻真的就死了,这也难怪黄蜈蚣久久等不来她的爱徒了。
姜瑾心安了不少,他翻完纸,又在书桌上上下下查看起来,桌上的笔、纸、砚台他都拿手一一触碰,这些都没有异常,唯独他去碰那笔筒时,却不能移动,那笔筒竟然跟书桌连为了一体。
姜瑾是左看右看,对那笔筒又捏又摸,却怎么也看不出哪里有古怪,也只得暂时放下这条线索。
等他起身想去查看两排书架,却听外面传来院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心头是猛然一惊,接着只听外面传来人声。
“唉,你说这该死的屋子,主人为什么叫咱俩一天打扫四次?那屋子被打扫的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我看啊,就算一个月不打扫,那都没事!”
“嘘,你小声点,这屋子可是禁忌,你忘了前面两个是怎么死的了?”
姜瑾耳朵贴在门边听着,这时外面两人果然不说话了,接着是一阵推推攘攘的嬉闹声,旁边卧室的木门被推开,看来他们是去打扫那间房子了。
姜瑾心下稍安,他回头瞧了眼书架,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一溜烟跑出了小院。
此时天光晦暗,阴云凝聚,空气中的阴寒也是凝而不散,仿佛从四面八方压迫着人类那温暖的身体,此情此景岂非正如同姜瑾的处境?
姜瑾是愁容满面,他冒着大险搜查黄蜈蚣的居所,虽然得到了些信息,却不足以救他,好在这小院附近极少有下人走动,是以还没人知道他此番的行动。
“这一趟总比躺在床上干想,或者睡懒觉得来的收获多了。”他摇头苦笑,自我安慰道,随后寻了个方向又走了去。
只是这一回他心中更加焦急,不住的想着活命的法子,哪有什么心情再去记什么沿途所见、所听,甚至走了片刻,蓦然抬头时,他竟已迷了路。
“嘿!这,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霉运从来不单来!”他苦笑一声,索性再也不去看路了,只管到处乱走,反正他知道,那看守他的小丫鬟早晚会来找他的。
又走了一段路,他兀自皱眉沉思着,耳边忽然听见遥远处传来的一声马嘶,原来,他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宅院马厩的附近。
姜瑾又走了几步,身子忽然一震,他停在了当地,抬头朝声音来处望去,眼中精光闪动,不禁脱口而出,“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