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桥草的幻觉,他来到了在由成千上万的逝者组成的一排排灰色的坟墓群中,桥草走在其间寻找着母亲的位置,映像里,母亲过逝后的居所在另一个世界看来,像是喧闹中的孤独的存在。
终于,桥草拐过一排墓道的拐角,他不仅看到了母亲的坟墓,而且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纤弱的背景有着隐隐的力量,依然是黑色的长发垂在肩头,柔美着,肃穆着。
桥草穿着简约的衬衫,手里拿着芬芳的鲜花。
“妈妈……”桥草轻声叫道。
妈妈肩头微微耸动,但是没有回头。
“妈妈!”桥草的叫声更急促和坚定了,他的脸上满是孩童时在母亲面前毫无修饰的表情,只有在母亲面前,他才能彻底的感受到那庇护下的自由内心,桥草万分焦急和期待的迈开步子朝着母亲奔跑而去。无数的梦里,他都想再见母亲一面,可母亲的面孔总像是被什么施了魔法一样,朦朦胧胧,每当这个时候桥草都会惊醒,他甚至试过吞噬安眠药来延长自己的梦境,但无济于事。
“这次,我一定要见到你,你不能丢下我。”桥草在奔跑中下定决心。
不知道为什么,在离母亲近在咫尺的地方,桥草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了一下,摔倒在地,摔的如此结实,仿佛蹒跚学步的婴儿,桥草刚要挣扎着站起来,但腿脚一时瘫软无力,他抬头望着妈妈就在眼前的背景,拼命的挣扎着身体渴望站起来。
“妈妈……快来帮帮我呀!为什么不理我呀!”桥草的嘶喊的语调里满是抱怨。
“儿子,别过来,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妈妈淡定的说。
“可是我不在乎,我不想赛车,不想任何事情……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桥草试着伸直手臂,像触摸到母亲,指尖和母亲的背脊只有十公分的距离,却再也无法向前逾越一点点。
“妈妈一直和你在一起呀。”母亲还是那么温柔的说。
说着母亲转过了脸,面容清晰的不可思议,那是她最美貌时的容貌,是她曾经带着桥草去游乐场,带着她去湖边游船,陪伴她无数个日日夜夜里的慈祥而且年轻的面孔。
桥草终于看清了,记忆潮水般的涌来,填补了桥草空虚的内心,桥草不在挣扎,渐渐的平复下来,那些和母亲的过往情感好似输入的新鲜血液,穿过他的每一根血管,每一根骨髓,最后并入心脏,跳动,跳动。
“感觉到了么?母亲关切的问?”
桥草想编一个谎言来获取母亲进一步的关切,哪怕伸出手来触摸一下他,但他分明的感觉到了母亲炙热的温暖,此刻,他不想违背自己内心的感觉。
“感觉到了……”
“这不就对了,我从来没有离开你呀。”
原来根本不是什么护身符在庇佑自己啊,一直是自己的母亲在冥冥中鼓舞着自己,躲过了重重艰险。
“对不起妈妈,我没有照顾好你……我没有能力……”想起了之前两人相依为命的时候,母亲病重,桥草却爱莫能助,那是桥草一生的痛楚,桥草颤抖着流下隐忍的眼泪。
桥草接着说:“我还是很讨厌爸爸,他太顽固了,我救他只是为了妈妈,希望还能找到当年家的感觉,从他身上我能看到你的影子……”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就像赛道上走错的路也不能重新跑过,我们能做的只有向前看,别忘了你可是一个骑士呀。”这时候的妈妈更像是一个无暇的圣女,她恰如其分的安慰的桥草。
“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妈妈笑了笑说:“其实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这一点都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你正在做的事情是不是正确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
“只要是为了别人而考虑的事情,那就是值得去做的,无论那人值不值得。”妈妈会意的明白桥草值得是拯救病患父亲的事情。
墓地里传来蝉鸣鸟叫,妈妈和桥草把目光移开,搜寻着叫声的源头,生命的气息。很快,桥草又盯着妈妈,他不想放过任何一秒和母亲相聚的瞬间。
“那我还能再见到你么?”
“傻孩子,又问这种傻问题,既然我就在你身边,你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是啊,妈妈一直都在,生活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他的生命中,他的身体里。
妈妈说完把脸转了过去,悄悄得站起身,顺着墓道向前走去,桥草不在呼唤妈妈,他明白了他不会离去。有时候感觉远比看到的要重要,你只需要仔细听听你的心跳,桥草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心跳的脉动,从闷闷的响动声向外扩散,咚!咚!咚!这整栋声越来越真切,这不是一颗心脏在跳动,还有她母亲的心跳声,桥草在闭目中看到了心脏传导出的一阵阵亮晶晶的黄色光圈。
桥草大梦惊醒,他总是会在某个时刻陷入另一层时空中,那里的光阴缓慢,而现实中的时间则飞速,如果说这也算是一种能力,那桥草的体验真的是独一无二的。
桥草的机车冲向山体,他猛力扭动车把,车子蹭到山崖峭壁反方向弹射,桥草索性压弯身体,川崎侧滑拍打在地上,朝着路边的悬崖滑去,机身与公路摩擦一时间电光火石。桥草的身体被机身压住,赛车服内的金属护具在高速摩擦中变的滚烫,桥草因为剧烈的痛楚叫出声来。
桥草试着保持清醒,此刻机车拖着他的身体离悬崖只有三十米的距离,桥草用肢体抓地,但是阻挠不了机车分量带来的惯性,双手的护套都被磨得稀烂。不过在这样的奋力反抗之下,桥草的身体和机车分离了,可是大腿部分撕裂的衣裤却缠绕在同样破损的机车金属之上,机车依然拖着桥草的身子往悬崖而去,只剩十几米!
他快速搜寻着可以割断裤脚纠缠的利器,他看到车把手上缠绕的护身符,拼命弹着胳膊将之扯了下来,然后把护身符在地面上摩擦,炽热的摩擦让护身符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小刀。
5米!桥草对着衣裤狂割下去,一下。
3米!再次割下,衣裤和机车的连接终于割断,机车飞旋的撞到悬崖边上的防护干,顿时机身瓦解,各种迸射的碎片像飞刀一样四散,桥草无法躲闪,身体被重重割伤,皮开肉绽,机车主体在空中翻转跌出悬崖,桥草也被甩了出去,在悬崖的边缘,他死死地抓住了栏杆!顿时身体如旗子飘动,伴随桥草的一声喊叫,终于惯性被制服,桥草瘫软的抓着栏杆,全身颤抖着。机车掉入山崖下爆炸,火光在夜色中喷射出绝望的火焰。
无名山的赛事据点上的所有人全都惊恐万状,感叹声不绝于耳,也有一部分被彻底的吓呆了。
“桥草!”楠发出了悲恸的叫声,同时快速跑向工作人员急切的求助:“快停止比赛!快去救他。
面对楠突然的呼救,工作人员楞了一下。阿布也江川也紧随其后。
阿布心急如火的说:“他是我的朋友!”
江川也催促着:“你们倒是快呀,快呀!”
“各位请不要急,我们会马上处理!”工作人员话刚说完就对着对讲机十万火急的呼喊,“各单位注意快停止比赛,火速赶往现场营救车手!”
在另一边的颜西,浑身无力的靠着机车瘫坐下去,她曾失去了和桥草的情感,现在连桥草本人也要消失在她的生命中了。
整个场面乱作一团,大郑飞、重工男、嘻哈小子三位车手此刻从山崖上蹿下混迹到人群中,这个情况下,已经没有人会注意到三位明星车手了,大家都密切关注着大屏幕,桥草徒手吊挂在悬崖边,命悬一线。
“How to do?”嘻哈小子也情不自禁的担心着桥草。
“果然应验了呀,还没有和那小子比试呢,未免太可惜了。”郑飞眨着他的小眼睛,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可以看出他表现出的自鸣得意。
忍了郑飞很久的重工男转身一击重拳轰到了郑飞的脸上,郑飞踉跄倒地,不敢在言语。
“我看今天要送命的是你才对。”重工男愤愤不平的摆弄着拳头,恨不得要再给他一拳。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导致观众的恐慌情绪维持场面的气氛,南岛的工作人员掐断了转播的信号,大屏幕顿时熄灭。不料观众的情绪愈发爆破了,他们呼喊着不满的情绪,像是一场抗诉不公的游行。
城郊的医院里,桥草的父亲感觉到了某种异样,心跳加快,他恐慌的眼神盯着窗外黑漆漆的夜晚,一道闪电滑落。
“桥草……”父亲的语调显示出自身虚弱以外的担忧。
桥草悬在悬崖上,抓着栏杆的手掌渐渐无力,就在桥草松脱的瞬间,一只手掌伸入牢牢地抓住了桥草,桥草抬头一瞧,正是他的对手彬衫,他放弃了这次的比赛。
彬衫用力的把桥草拉上了悬崖边,桥草伤痕累累的仰面躺在地上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没想到……你会来救我。”桥草虚弱的说着。
“我不是救你,我只是不想让你死,你我的事还没完。”彬衫说完,没有附带多余情绪的走回自己的机车前,跨上机车发动引擎,“等救护车吧,希望你死不了。”
彬衫开动机车,没有沿着道路继续完成比赛,他很绅士的从赛道折返,摆明了这场比赛无疾而终,没有胜者。
山腰处拍摄的工作人员看到了桥草得救,忙用对讲机联系赛事据点的负责人,负责人在喧闹中收到消息,忙又点亮了大屏幕,大家看到桥草已经得救,救护车从远处急速赶来。
“他还活着!他没死!”有人欢呼了起来。
桥草的三个伙伴也都劫后余生似的释然,楠奔到自己的铃木机车前跳了上去。
“我们快去找桥草。”
“楠你冷静一下,桥草已经没事了,救护车已经来了。”
楠不理会江川,发动机车,阿布也跳上赛车,对楠说:“我知道救护车回去哪家医院,我们直接过去!”
阿布和楠心急火燎的轰下油门,机车拨开人群扬长而去,江川看着她俩的背影,心里一阵失落,如果这样能得到楠的如此关心,那么他宁可是那个在赛场上危在旦夕的是他自己。思索间,江川也骑上了他的机车,逆着人流而去。
当夜的山路,人群不仅不肯散去,守候在终点处扫兴的车迷也赶来了,而后又聚集了一大波的记者让这里更加焦灼,大家好像被一个看不见的罩子罩在里面,都用剩下的时间来讨论,来回味今夜的残酷与奇异。这时人群又骚动了,是彬衫骑着杜卡迪原路返回了据点,一拥而上的记者被工作人员隔开,推搡不断。负责人拿着扩音器站在车顶朝大家喊话:“封路时间以过,大家请迅速离开现场!”
接着警车的警报声也响起,救护者也守候在一旁以免事故的发生。警察从警车下来,帮助疏散着热火朝天的车迷。两外两个赛事裁判也从终点处赶来交头接耳的商议着。
其中一个裁判说:“桥草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另一个盘微胖的裁判说:“根据录像进行的初步判断,桥草的机车出现了严重的故障。”
“这确实有点奇怪,这样严谨的车手在赛前一定做了严格的检测啊,从机车的残骸可以分析出结果么?”
微胖的裁判略显遗憾的说:“刚才得到的消息,机车坠入悬崖后发生爆炸,已经没有评估故障的可能了。”
“不过,这场比赛虽然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但是其影响力注定会传播下去?”
“嗯,却是让人大跌眼镜啊,桥草据说受伤严重,可能要面临着被除名了。”
“可惜啊。”
这时彬衫面色凝固出现在评委前,这让评委为之一惊,评委对这位无名山之王很是可以,慢说辛苦了。
彬衫冷冷的说:“先不要想着除名,我还等着他康复呢。”
评委点头哈腰地说:“放心,我们会酌情而定的。”
彬衫甩身走开,紧接着一个身影扑到了他的面前,这是一张愤懑不平的面孔,颜西。
“都是你设计好的对不对?”颜西厉声质问道。
“是我救了他。”彬衫有些不悦,但为了安抚妹妹,表现的很平静。
“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你在他的机车上做了手脚?”颜西不依不饶。
“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彬衫反问。
“因为你恨他,他躲了三年,今天你终于抓到机会了吧。”
“你还爱他。”彬衫失望的说。
颜西反唇相讥的说:“请不要转移话题。”
彬衫说:“如果我想私下解决他,就不会在赛场上和他比试。”
颜西不相信的冷笑道:“就是因为你想赢他,所以你才……”
“够了!”彬衫动怒的喝斥。
颜西看着彬衫,这是他第一次对他发火,在颜西看来极其不寻常。
“好了,不用多说了,我明白了……”颜西说完,静默的离去。
彬衫望着颜西的背影,把赛车服从身上脱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