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打了一壶过来,将殷红的液体倒入翡翠杯里,亮盈盈的,甚是诱人。
“小师弟,大叔这里的葡萄酒,别的地方可比不上,来,尝尝!”
我平日里是不喝酒的,何况今日是祖师诞辰。可我却鬼使神差的接过二师兄递来的酒,抿了一口。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我忽然想起了穆清,他在边疆的时候,会不会用翡翠杯盛满葡萄酒,对月而歌呢?
杯中酒水殷红,血一样的颜色。
二师兄忽的笑了:“小师弟,你今天撞邪了?”
我没理他。
其实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犯戒了,第一次是在去年今日,祖师诞辰。
我那次遇到穆清,他一个人坐在酒肆里喝酒,满脸郁色,宣泄一般大口大口喝着酒,喝的是二师兄方才递给大叔的酒,我之所以知道那酒烈,是因为我喝过。
我到他对面坐下,他却也什么都没说,好似没看见我一般继续喝他的酒。
我说:“别喝了。”
他不睬我,我知道酒喝多了伤胃,一时气恼,一把躲过他手中的酒碗,仰起头就往下灌。
第一口下去,整个胸腔都是火辣辣的,呛得我咳嗽不止。
他终是笑了,还说我傻。
我摔了酒碗拂袖离去,他追了出来,然后我们又打了一架。
好巧不巧,今年的祖师诞辰,二师兄又带我来到了这个地方。想起旧事,我忽然想喝点酒,一连两次,还望祖师切莫怪罪。
从酒肆里出来时已是正午,到饭点了,我有些兴意阑珊的问道:“师兄,现在去哪儿?”
二师兄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满意的点了点头,略微沉吟。只见他红衣张扬,凤眸微挑,唇边噙笑,风骚无比。每每同他站在一起,对比之下,我愈发觉得我是个正人君子。
“走!师兄带你去个好地方!”
片刻后,我站在一座阁楼下发呆,楼上隐隐传来丝竹之乐,伴随着旖旎的清歌艳调,声声入耳。敞开的红门上方高悬一匾,“翩跹坊”三个大字直刺我的眼睛。
二师兄见我不为所动,极力推荐道:“里面可热闹了,漂亮姑娘多,歌舞弹唱,什么都有。”
我看傻子一般斜睨着他:“你当我三岁小孩儿么?我看起来就那么好骗?”
但我还是随他进去了,只因他那句:“翩跹坊的厨子堪称一流。”
方入大堂,浓烈的脂粉气息钻入鼻腔,让我有些不适。环肥燕瘦,莺歌燕舞,看得我眼花缭乱。
浑身是肉的妈妈迎了上来,看见活宝似的拉着二师兄笑个不停,我觉得她看二师兄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坨黄灿灿的金子。
嗯,没错,是一坨。
只见她高声招呼道:“姑娘们!兰公子来了!”
一时间,各色衣衫的姑娘都从楼上涌下来,将二师兄团团簇拥,我都被挤到一边去了。
“哟,兰公子今儿个可来了。”
“这都几日了,姐妹们都当公子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呢。”那名女子柔若无骨的依在二师兄身前,食指在他的胸口有一圈没一圈的画着。
“可不是嘛,柳儿昨日还念叨来着。”
我缩在角落里,面无表情的看着二师兄春风得意,正想着要如何禀报大师兄,让他扒了二师兄的皮,瞅瞅,什么德行。
不过,终是有人发现了我的存在,一个身着青衫的姑娘冲我笑道:“小公子是同兰公子一起来的吗?”
我点了点头,她便拉着我道:“此处拥挤嘈杂,难免惊扰公子,公子不妨先随我上楼,兰公子一会儿自会找来。”
她眉眼弯弯,月牙一般,笑意浅浅,甚是温婉,杨柳细腰,青衫碧裙,没有一丝烟火风尘。
这样的姑娘,竟会在这种地方,真是匪夷所思,大概,是有不得已之处,被迫沦落风尘吧。
我笑道:“如此甚好。”
我看了一眼被各色美人环绕的二师兄,便随青衫女子上楼去了。
二师兄爱兰,以兰为姓,没人知道他原本的姓名,连我也不知道,我也未曾过问,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是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于是大家都只称他兰公子了,可兰草君心雅正,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天知道他这样的人怎会喜爱兰草。
空谷幽兰,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才对。
我在房间坐了有些时间了,青衣姑娘净手焚香,为我抚琴。
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碧笙。”她的声音婉转清脆,唱起歌来也一定很好听吧。
“这曲阳春弹得甚好。”
“姑娘过奖。”
我微微挑眉:“哦?”
她笑:“从我方才拉住你的手,便知是个姑娘,男人的手断不会是这样的。”
真不愧是情场老手,我顿时有些无语凝噎。
她又道:“姑娘请放心,既然是兰公子带来的人,我自然不会说出去。”
这时二师兄推门而入,看见我先是一喜,随即有些委屈道:“小师弟,你在这里啊?找的我好苦!”
闻言,我眯着眼道:“你怎么找的?”
他一脸坦荡道:“当然是一间房一间房的挨个儿找了。”
……
挨个儿找?他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复杂的看着他道:“难得你能活到现在,真是个人才。”
就连碧笙也笑了。
二师兄到我跟前坐下,一身酒气扑面而来,我嫌弃的往旁边挪了挪,他却熟络的招呼道:“碧笙,去备些酒菜来,要素菜,我家小师弟不吃荤。”
碧笙笑着应下,便起身去准备。
“小师弟,这翩跹坊的百花酿堪称一绝,还有那烤乳鸽……哦对你不吃这些,不过那是真的好吃,还有还有,碧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仅会吟诗作赋,歌喉也极好,姑娘们舞姿妙曼,保证你喜欢……”
有时候我觉得,二师兄是真的把我当成了小师弟。
耳边只剩下他喋喋不休的声音,我的思绪也不知飘去了哪里。
忽然有点想师父了,那个温润如玉,仙风道骨的老家伙。我自幼拜入师门,听师父说我那年也就八岁,一个人从雪山脚下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很远的地方,很高的雪山,顶峰的九凌宫,便是师父一开始的道场。
八岁前的事,我一件都不记得,自我记事起就在师父身边了,连名字都是师父起的,对我的身世师父未曾提及,我也懒得了解,后来师父带我们入京定居,他却云游四方,神龙见首不见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