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阳光洒在地上,垂柳顺着和煦的微风轻轻招摇,流苏一般。我靠在树下,捧着一卷经书细看。
“小师弟!”
我寻声望去,二师兄提着两坛酒走过来,还冲我晃了晃。我扫了他一眼,便又底下了头。
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也是同门中唯一的女弟子,可师兄们却常称我“小师弟”,一开始确实怪怪的,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唯有大师兄同师父才唤我一声“阿遥”。
二师兄走到我身边坐下,调笑道:“小师弟怎这般无趣,整日里埋首经书,连酒也不肯陪师兄喝。”
见我不睬他,又道:“莫不是同大师兄待久了,被同化了?”
说罢,我忽觉一阵凉意袭来,冷飕飕的,仿若三冬。
上方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二师弟莫不是忘了,今日祖师诞辰,禁酒。”
话音方落,二师兄提着的两坛酒突然炸裂开来,浓郁的酒香在空中四散,迸溅的酒水扑面而来,我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这时一方白影闪过,来人一挥衣袖,喷洒的酒水皆被挥退,尽数落在二师兄的身上。
来人正是大师兄——慕凉。
我看着酒香四溢,跟落水狗相差无几的二师兄,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大师兄淡淡的看着他道:“还不快去沐浴更衣?”
二师兄费力的收回他幽怨的小眼神儿,闷声应道:“是。”
气昂昂的来,灰溜溜的走。
大师兄常着一袭白衣,轻袍如雪,缓袖如云。三千青丝不过用一支白玉簪打理,眉目俊秀,神色淡漠,就如天上的皓月一般,清冷中带着一丝孤绝。凉凉一瞥间,我能见得到他眼底的冰雪清寒。
近看远看,遗世独立,恍若谪仙。
真不愧是师父的得意弟子,卖相好,哦不,皮相好,修为高,还是我们这帮小崽子的老大。
“阿遥,在看什么?”他的声音就如他的名字,清冷淡凉。
“闲来无事,便翻看些经书。”
他略微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可有不懂的地方?”
我沉吟了片刻才道:“暂时……还没有。”
“若有不明之处,便来问我。”
“好。”
他看了我一眼便走了,想来应是路过此处,二师兄恰巧不巧的提着酒来找我,还说我无趣是因为被大师兄给同化了。大师兄耳力极好,二师兄这是间接找死。
师兄们对我都极好,比至亲还亲,除了那声欠欠的“小师弟”。
师父常年外出云游,我大多时间都是由大师兄亲自教导,其余时间都是其他师兄照看,在其他师兄里,二师兄是个脱颖而出的奇葩,整日里玩世不恭,嗜酒如命,从不持戒,就连祖师诞辰也不大避讳。
他还老是打趣我,说什么同大师兄待久了,会找不着郎君的。我问他为何,他说大师兄往那儿一站,谁还敢上前,谁又比得上?
可我又确实遇到了这样一个人。他敢从大师兄身后将我拽出来,相貌武功都不比大师兄差。当时大师兄只当他是恶人,和他打了起来,两人过了数十招亦是不分胜负,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这人长得也好看,剑眉星目,丰毅俊朗,是个同大师兄截然不同的人。我总觉得,好像漫天星辰尽数纳入他的眼底,一笑起来,似是要将星光溢出一般。
这个胆大包天,又与大师兄不相上下的人,便是当朝大将军——穆清。
师父是先帝亲封的国师,是我见过最好看、脾气最好的人。自入师门以来,我从未见过他有任何不悦的神色,一颦一笑皆如冬日暖阳,明净温和。
别看他年轻好看,他可是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家伙了。听大师兄说,他还是个幼儿的时候,师父便是这般模样,如今他已及弱冠,师父并未有丝毫变化。
师父不常留京,三年五载总是外出云游,偶尔会带上一两名弟子,其余全部放养。
我和几位师兄已被师父丢在京城有好几年了,师父带着四师兄不知去向。
穆清便是我这几年认识的。
二师兄不知何时已经出来了,清俊的面容总是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日日如此,从未退去。我微微蹙眉,忽的觉得他有些欠扁。
他已沐浴更衣,但身上如常散着淡淡的酒香,清冽醉人。
“小师弟,上街玩儿去啊?”
我并未作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就在他以为我不会去的时候,我忽的笑道:“好的呢!”
他催我去换身衣服,说穿着白衣道袍不好玩,要什么和光同尘,入乡随俗。我懒得听他唠叨这些原创歪理,自顾去换了衣服。
“怎么又是白的?”他挑眉看着玉冠束发,白袍加身的我,不满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白者白,让大师兄给同化了,算了算了,走吧。”
但凡同二师兄出门,我必是男子装束,因为他总会带我肆意玩闹,扮作男子到底是方便,大师兄竟也未曾训斥过,他说:“我家阿遥自是不同于一般女子,当随性而为。”
一叶街被大大小小的商贩排得满满当当,熙熙攘攘的人流甚是拥挤。许是天子脚下,极尽繁华,街边阁楼林立,上空挂满了红绸彩灯。
大师兄拉我去了一家酒肆,他是这里的常客。酒肆的主人是个胡人,棕色的大胡子,蓝色的大眼睛,戴着一顶大帽子,中原话说的很是拗口,大伙儿都叫他大叔。
他说他来自远方,用了十年时间把异乡认作故乡。
只是他的中原话,怎么说都说不好,哪怕过了十年,他的母语依然在梦里低低响起。
我坐在二师兄的对面,一手撑着下巴,问他:“那你想不想家?”
他扑闪着大眼睛,用阴阳怪调的中原话说:“想啊,我做梦都想,你们中原繁华美丽,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我的家乡,我们那里才没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那你怎么不回去看看呢?”
大叔摸了摸大胡子:“回不去了,我的亲人都不在了。”
我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二师兄这时候却倒满了一碗酒递给他。
大叔接过酒,一仰头,咕嘟咕嘟的喝完了,眉头都没皱一下,那酒可烈的很。
一旁坐着的西域商人赞道:“老兄还是那么能喝。”
大叔听了笑哈哈的将一个木桶从柜台下搬出来,老远我便嗅到了不同寻常的酒香。